谁也不知道越昶在那一刻怎么想的,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不理解自己是怎么想的,也从来都不理解沈青折。
对于越昶而言,前世沈青折死得太突然了。
先是父亲被人谋杀的消息,而后是沈青折饮枪自尽的消息。前后只隔了一天。
他当时只觉得荒谬,不敢置信,而后便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回国。但是被母亲拦住了。
他的父母是政治婚姻,各取所需。越昶见过母亲带陌生男人回来,也见过父亲许许多多不同的情妇。他们最终以感情破裂为由,在越昶十多岁的时候离婚。母亲几乎是不告而别,直接出国,找了个外国男人再婚。
但此次被父亲送出国,也有母亲的帮助。
她已经不再年轻,银白的头发剪得很短,浮夸的耳环把耳垂坠下来,穿着套装,夹着香烟,就这么稀松平常地说出了一件事。
“二十多年前,你的父亲,jian杀了沈青折的母亲。”
母亲看了一眼他震惊的脸,继续道:“我和你父亲就是因为这个离婚的。”
她略低下头,剪得很短的头发,遮不住额角的陈年旧伤,缝合的痕迹很丑,破坏了她张扬艳丽的脸。
“我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了,竟然直接和他理论。你父亲恼羞成怒,打我,把我的头往柜子上撞。”
“我不是什么很有勇气的人,就跑了。本来打算带着你一起,但是你父亲坚决不同意,因为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他的位置要你继承……也是可笑,那么多情妇,居然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她短促地笑了一声,近乎讥讽。
“后来我听律师朋友说起来一件事,有人向他咨询强jian案的相关法律问题,也没来得及上诉,据说在冬天不小心失足落河,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她慢慢地说,“那个人叫沈竹,沈青折的父亲。”
她抬眼看向自己的儿子:“作为母亲,你的成长过程我缺席了。作为亲历者和证人,我没有当时就伸出援手。为了弥补我过去的这些过失,我会替你回国,给你父亲收尸。然后就二十年前这桩jian杀案出庭作证。”
母亲走后,越昶呆呆地坐在桌边,几乎坐了一整天,直到妻子李佳回来。
他近于求助一般,将这件事全盘托出。
听完了过程,李佳忽然开口:“谁知道她是不是自愿的?”
李佳说:“咱爸那么多情人,哪个闹出来这种事情了?可能是玩什么戏码玩过火了……挺多人这样的。就算不是吧,她不反抗,也什么事都没有。”
“他父亲那件事就更可笑了,不就是想要讹钱?还好是没给,这种人国内多的是,给了就讹上你了。他失足落水也是他自己不小心。”
“沈青折杀了你爹,”李佳加重语气道,“他是你的杀父仇人,杀父仇人的苦衷还算苦衷吗?而且他搞群p的照片我不是给你看了么,就那么一个烂人,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想了,”她忽然一笑,“老公,我怀孕啦!”
是的。越昶在这样的话语中逐渐相信起来,是的,他们咎由自取。
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投入到新生命到来的喜悦中。
喜悦。他是该感觉到喜悦的。
后来越昶听说时旭东死了,被人纵火烧死的。那是他为数不多真正感觉到快乐的时刻。
只是每当他感觉到一点点快乐,都像是看到了沈青折的幽魂,静静地浮在眼前一般。
——沈青折恨自己么?
他的余生都在心里反复地问,却又隐隐害怕那个答案。
那种热烈而极端、几乎燃烧掉生命达成爱与恨,太激烈也太痛苦了,在沈青折走后的每一天撕扯着他,让他不得不逃避到庸常生活中去,寻求庇护。他用年轻的rou体和刺激来麻痹自己,用家庭生活的琐碎庸常麻痹自己。
只是午夜梦回,他总还是会在那些人身上看到沈青折的影子。
他总会想起沈青折靠在窗台边抽烟的样子,或者是笑着仰着脸看向自己的样子。
他有没有哪怕那么一刻爱过自己?
还是说从始至终,从来都只是别有所图。
他近乎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后半辈子,连李佳说要离婚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表态。
而后因为喝多了酒,被流浪汉抢走了所有的财物和衣服,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冻死过去。
他在死亡的尽头又看见了沈青折。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沈青折。他们开车去山顶,做过之后,沈青折倚着他的肩膀,指着天上的银河跟他说,说我们都来自宇宙的星辰,也将归至宇宙星辰。
他也会变成星辰吗?
再睁开眼,自己居然成了古代的一个校尉。
他在一片茫然中度过了空茫又无趣的大半年,差不多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他的生活平淡,也没有更大的志向,只是随波逐流。
但是又遇到了沈青折。
就好像找到了生活的支点,爱恨拉锯,都有了倾注的对象。
沈青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