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有炮车”这一消息,云尚结赞早已获知,自认还算是有心理准备,但是当雷霆降世一般的石丸以远到诡异的射程,碾碎了他布置在东侧一线的严密军阵时,这个见惯的吐蕃大将还是有些心神动摇。
黄昏将近,他带着副将与一众兵士,策马绕了一大圈于城外东侧观望了许久,才策马回营。
回到营帐之中时,月亮已经高悬,大帐之中聚集的人少了三个,皆是今日被派去东侧的大将。帐内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息。
“远超预料,”云尚结赞面色异常平静,在上首落座,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但那沈郎估计只有射这一次的底气。”
这个判断和实际情况差不多。
需要人工,也需要足够多的石料,成都府弄出这样声势浩大的攻势,反而暴露了其内里的疲软——一是沈青折实则对于下属部队组织的掌控力不足,不然兵变不会发生,二是对于情况的预计不足,甚至有些过度反应。
没有一上来就用终极武器的道理。
如果吐蕃此刻能重整旗鼓,组织反攻,其实有很大的胜算。
他们聚在此处议事,便是为了决定,今晚是否出兵,再战一次,以打对方措手不及。
“元帅未亲临,不知当时场面,”旁侧一人苦笑道,“恐怕不行。”
说起来很简单,所有人都被吓怕了。
配重投石车带来的压制感是全方位的。
他们这些历经兵事的人,也都被那铺天盖地的阵仗吓得腿脚发软。被石丸砸中的人,外表甲胄还是完好的,内里却一片模糊、内脏碎裂,骨茬与血rou混杂成一团。
仿佛是天降火流星,一片炼狱。
哪怕现在坐定,亲临当场的人腿都还是软的。即使心里明白这反而暴露了成都府的短处,但是……
云尚结赞颔首,便问:“那陈允言何在?”
很快,那瘦得跟猴一样的唐人都虞候陈允言便被带了上来,他立刻两手据地,口作吠声,却并不起身,只是伏于地上,额头紧贴着地上的毡毯。
云尚结赞冷笑,用唐话道:“都虞候为何如此作态?”
“某惶恐,”虽是这么说,声音却没有丝毫的惶恐,“元帅,某在此先恭贺元帅了!”
“恭贺?”
“正是如此,今日逼得那水鬼使出绝招,想必是元气大伤。成都府已是半个入了元帅囊中。”
虽然说法不同,但和云尚结赞的判断殊途同归。他因此缓和了些语气:“半个,另半个呢?”
陈允言不再趴伏于地,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膝行几步,献上了此图。
“剑南西川的舆图?”云尚结赞一扫,随即嗤笑,“都虞候当吐蕃没有么?”
陈允言讲手指在了“维”字上:“元帅请看。”
他干枯的手顺着维州,一路连通彭、蜀、眉三州,最后点了点成都府。
清晨,浓浓的白雾仿佛一种不祥的预兆,笼罩着这片落成不足十日的营地。
大瓮的震动引起了留守吐蕃兵仁增的主意,但想到天还未亮时便开拨彭州的大军,便放松了些许警惕。
雾气在头上沉甸甸坠着,这处chaoshi的盆地让许多人患上了怪疾,仁增的身上就起了许多疹子。
他忍着身上的瘙痒和不适,踹了一脚眼前的蜀州民夫,把他踹到刚刚开掘好的壕沟之中,嘴里骂了几句。
民夫一声都没吭,似乎摔下去折断了脖子。
死了。
更痒了。
仁增挠了挠自己的脖子,觉得晦气。
雾里能看到的地方有限,都不知道那些民夫偷懒没有。他只能走来走去,挽着鞭子,路过时便会抽一把,像是抽骡马一般。
家里那些奴隶,要比这些唐人好用的多。
仁增摸着自己的后颈,越挠越痒,指甲刮过,还有些微的疼,用疼痛削减片刻之后,痒又会重新裹上来。
嗡嗡声和脚底的震动更明显了,不知道元帅领兵行到了哪里。
他还在思索着,眼角余光捕捉到什么,雾气之中,似乎开始叠上许多黑色虚影,朦朦胧胧,而后瞬息冲奔至眼前!
不要说千军万马一同冲锋,其实只要十几骑重甲骑兵向人高速冲奔而来,就足够造成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仁增是第一次入伍,靠着贿赂军中老兵,从未亲临过真正的战场。面对这样冲锋的场景,一时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他只来得及看见一张脸一晃而过,脖颈一凉,被勾带得往后仰了身子。
死了。
脖颈处被扣得溃烂的疹子,被血rou糊住,再也不会发痒。
吐蕃不是没有针对袭营做准备,在木栅营地外围,挖了一条壕沟,还摆着许多拒马,甚至学着昨日在成都羊马墙见识到的手段,在里侧也准备开挖一条新的壕沟。
然而,留给成都的准备时间不多,留给吐蕃的同样。
这支奔袭而来的先头部队轻易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