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他浪形骸,眼见他爱嗔痴,眼见他人醉了。
黄宥明疼惜地摇摇头,嘴却是一如既往地损:“有情饮酒饱,是吧!一口东西都不吃,空着肚子灌自己酒。还连灌三杯。身子不要了是吧?”
又是身子。张先生闻言再难做壁上观。他一把拉住黄宥明的手,郑重道:“老黄,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老黄?这口气咋就像喊你家路飞似的。”黄宥明甩开他的手,冲着已不省人事的龚先生努努嘴:“喏,他不让说。”
“他不让你说便不说啊。叶神仙啥时被鬼主牵着走了!”
“……”一句神仙,把黄宥明捧得支棱了起来。他瞬间宛若开了上帝视角,看向二人的眼神也悲悯起来。
“罢罢罢。你们这对冤家,自己情路走的坎坷,折磨自己还不够,还要折磨我们这些身边人。”黄宥明烦恼地挥挥手。
“从哪儿说起呢?你知道龚先生差一点死了吗?”
“啊?!”
“是。差一点。就是两年前。你被骂得退圈之后。龚先生接了你的所有商务。他自己的商务本已排得满满了,再额外背上你的商务,你想想,那是什么样的工作量!”
“那段时间他基本是007,白天晚上一天24小时的连轴转。白天做他自己的;晚上做你的。大家心疼他。他还笑笑说:星星和月亮终于可以一起闪耀了。”
“星星和月亮终于可以一起闪耀了。”张先生喃喃重复着,被这句话撞的心口疼。
黄宥明继续道:“身体上的累还不算什么。关键压力才是不可承受之重啊。你当时背负了多少罪名,他当时就承受了多少骂名。一点都不少。你还可以躲起来消失掉,不闻不看不听;他呢?每天面对公众,当面承受这些,更不堪重负…”
“任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那天深夜,他病急被送到医院。因为劳累过度,气血攻心,郁结太深,肝脏受损了。再拖下去会恶化,得马上手术,切去三分之一。”
“啊……这么严重的吗?!”张先生不敢相信地捂住了嘴,看着眼前醉过去的人。长睫毛覆在脸上,遮住了他的所有心思和曾经的难奈。
黄宥明的回忆也回到了那年。
那是个雨夜。接到电话后,他急急赶到医院。龚先生躺在病床上,一张脸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已经做完术前的各种繁复检查,单等着被推上手术台了。
几个工作室的小姑娘围着。黄宥明拨开众人来到床前:“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龚先生虚弱地摇摇头:“明哥,我担心我下不了手术台…将来你见到他…帮我转告他一句话…”
“呸呸呸!说这么晦气!想说什么,你自己好了,当面去和他说啊。”黄宥明嘴上骂着,眼角却不听话地有泪流出来。
龚先生拉过他的手。那手上已绑满了胶带固定着输点滴的针,像极了眼前这人遍体鳞伤的心:“我联系不到他。他恨我。你是我俩共同的朋友。我只能找你…我想告诉他…”
说到这里,龚先生的腹部传来一阵绞痛。痛得他皱紧了眉头。他深呼吸几下,略略平复后,缓缓说道: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的手里,不舍不弃。
来我怀里,
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说到最后,龚先生肚子又是一种剧痛袭来,豆大的汗珠沿着面颊滚落下来,他五指紧握死命攥住床褥的一角,似乎唯其如此才能把身体的疼并心里的疼无声隐藏……
忆及这里,黄宥明的声音也已哽咽。
张先生更是泪流满面。眼泪从眼角涌出,滚落成一滴滴珍珠似的泪,叮叮咚咚掉落满怀。
“疼吧?当时一定很疼吧?”哭了半晌,张先生心疼地问。
“手术一连做了六个小时。中间一度大出血,又做了抢救…他在里面那么久,那么久,久到我们守在外面的人,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俊俊…”张先生手指微颤着一寸寸摸向他的发际、鬓角、面颊。
“从此后,他便再不能喝酒。一滴酒都不许沾。今天他这三杯,是在用生命留你哪。”
张先生抹抹眼角又再笼上的水雾,站起身将龚先生扶起来,柔声道:“走,哥哥带你回家。”
11、摇摆
第二天早上,龚先生在酒店自己的大床上醒来。一睁眼便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
那眼神满是专注、困惑及疑虑,像一处不可探底的深渊。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亦在凝视你。
龚先生被这“深渊”凝视得汗毛一立、陡然一寒。
“小雨哥,怎么是你?”龚先生眼神聚焦后惊呼出口。
“不然呢?你还指望是他?”小雨蹙着眉头不客气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