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阳记不清去年还是前年的时候,读过一本书,读过一句话,“最是人间留不住”。季阳甚少读诗词,忙碌的课程也容不得他找时间去熏陶,只是写论文的时候为了修辞,囫囵翻过几页。那时他并不讶异这句话,反而觉得是废话,好东西当然是留不住的,琉璃易碎,好梦难长——世间事物来来往往,便是这个道理。
他的睡梦里什么也没有。只是半夜的时候,有东西把他吵醒了。季阳的睡眠像一株含羞草,敏感得不行,一点点落在耳膜上的触动都能打断他的梦乡。他睁开眼,隔壁那尽职责的弹簧又在吱吱呀呀推送波浪,季阳以为他俩在干啥,睁开眼的那一刻脑海里是血红的愤怒。
他不愿意承认,但是他极度不想明确这两人就在隔壁颠鸾倒凤的事实。季阳猛地坐了起来,他就像十二三岁的少年第一次看到朋友们书包里的暴露杂志一样头脑发热地受到惊吓。
但没有呻yin,没有水声,没有预想中的喘息和动作。
有人从那张床上下来了,拉开通往阳台的日式木门。
季阳神经紧张,居然觉得有点疼,心口下面黑暗的地方有点疼,蔓延出一股恐惧?
脚步声像是打在神经上的鼓点,季阳太阳xue里血鼓鼓的。那脚步越靠近,他便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毛都是疼痛的。
那人没有再进来,他停在阳台上了。
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
是孟知了。
季凉不抽烟,他从小就讨厌烟。
而孟知了,一支,又一支,点个不停,是个大烟鬼。
“呼。”听见他鼻底的叹息。
书房玻璃门上反射着高处的灯光,书房的沙发床正好能看到阳台那边,季阳看见了他的身影,他的肩膀很宽,身材挺拔,却有点颓然。他站在花架旁边,指间的星火明灭扑闪,晕起袅袅烟雾。抽完一支,孟知了弯腰,望了望那些欣然的花朵,伸手拂动了一下花的脑袋们。
季阳忽然紧张,这家伙不会把烟灰摁进花盆里吧,他刚想说话,孟知了的声音却低沉,几乎沉到了季阳听不见的地步。
“不会把你熏着吧?我过去一点。”
月季的芬芳的确令人怜惜,他和花说完话,然后转身准备到阳台角落边去,走之前,好奇心害死猫,没头没脑地回头看了一眼玻璃门里的书房。
正看见季阳没睡,坐沙发上直勾勾地瞪着他。
书房很暗,但季阳眼睛里有光,孟知了咯噔一下:季阳瞪他的样子就像在看宿仇。
他手一动,下意识马上掐灭了指间的烟,那还赤红着眼睛的烟灰缓缓落到赤裸的脚边,有点烫脚背了。
他朝季阳笑了一下。
月光下的孟知了不是那黑不溜秋的知了,倒像是玉蝉。他这个人是有点奇怪的,平时看上去健康俊朗,但仔细一看,才会发现被那张阳光的脸遮掩着的真相:其实他是冷白皮。不太健康,不晒阳光的那种,可能是因为法学生身份,天天泡在书山里暗无天日。
男人声音平缓,没有轻浮了,压低的声线隔着很远传进来。
“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他抖了抖自己的衣服:“我马上走。”
季阳不肯说话,既然孟知了说要走,没必要追着人家闹责任。他翻了个身,又想躺下去。
孟知了突然看到了他放在一边收拾整齐的衣服。
他皱眉,停了下来。
“季阳?你收东西做什么?”
他背对着他,没什么反应,腰板挺直,语气疏离,不高不低。
“我明天要搬走。”
孟知了皱眉。
“哥?”
季阳心里讨厌:你能不能别叫我哥了?我受不住。
门被他拉开了,声音吱吱呀呀,孟知了直接走进来。季阳也马上坐起来,回头。
月光投下他的身影,遮着季阳的脸。
他声音依然不高,但情绪很明显,疑惑不解,抑或是有点埋怨的感觉。
“因为什么要走?”
季阳直接呛人:“我不喜欢你啊。”
季阳搞得那么开门见山,孟知了都被堵住了,他愣了一下,才又找到话语。
“为什么不喜欢我?”
季阳也很配合,降低音量,像在做着什么交易。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季阳低着头,看不见孟知了眼睛里赤裸的低沉。
季阳懒得理他,闭上眼。黑暗里,孟知了叹了一口气。
“我说那种话真的很对不起,我就想活跃一下气氛,季凉说你太严肃……”他这会儿才坦白:“我说那些话就是开玩笑的。我没想到喊你一句,你就当真了,真和我生气。”
“呵。”季阳冷笑。
“我真没什么多的意思,我就想多靠你一点,了解一下你也不行吗?”他解释着:“毕竟要一起生活,绷紧着多不好。”
季阳另辟蹊径,回头,眯着眼睛看他:“那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