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祺然乘上最早的火车出发去了东城。
周祺然找的自然是宋婉栀。
宋婉栀一听他的要求就分外疑惑,拧着眉毛问:“你去那儿干什么?援助朝鲜吗?”
“不是,去找人。”周祺然恳求她说,“我非常想亲自去确认一下是不是他。请帮帮我。”
宋婉栀还是帮了忙,给了周祺然一个报社记者的身份,让他跟随军队顺利进入了朝鲜。宋婉栀怕周祺然独自去不安全,特意派了两名军人开车一同跟着。
地面上战争的痕迹还未完全消去,一半是重建一半是疮痍。
焦黑的树木,碎裂的建筑,坑坑洼洼的地面,浑浊的河流……每一道风景都在无声地控诉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这是周祺然第一次见到战场,竟然是这般残酷的景色。
让人不寒而栗的是,这面土地底下,又埋着多少人的尸骨?
周祺然庆幸自己曾学过几门外语会日常交流,此时派上了用处。
周祺然向当地人问了报纸上的地址。当地人告诉他这是个非常遥远的村,几乎要横跨朝鲜。
周祺然谢过了他们,和两位开车的军人一同往当地人所说的方向去。
“你去这么远的地方是想做什么呀?”一名军人好奇地问他。
“找人。”周祺然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报纸上裁剪下来的照片,一遍遍注视着里面的人,“他们都告诉我他死了,我也一直这么觉得。可我看到报纸上照片的那一瞬间,我就觉得他还活着。”
“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的好。”军人宽慰他说,“但是要是真不是他,你也别太伤心了。”
“嗯。”
去那个小村庄要开近七天的车,期间三个人都是风餐露宿。路边没有可以住宿的旅店,偶尔遇到人就问路。吃的自己解决,睡就睡在车上,两位军人轮番开车。
可以说周祺然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狼狈过,没地方洗澡换衣服,睡得地方也不舒服。一路上他一直强忍着自己洁癖的心理。
对于两名军官,周祺然特别过意不去。要不是自己任性,他们也不至于跟着他跑。所以周祺然把周寓敏他们给自己带的吃的都分给了两位军官。但他们两个并没有接受,吃着自己的干粮,笑笑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偶尔他们会和周祺然聊天,这让周祺然在路上没那么痛苦了。
经过了七天的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那个小村。
村里有几名村民正在修路,一切工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向村民说明来意,在当地村民的指引下。周祺然打开了小医院的门。
医院里收纳了各种各样的伤员,四周皆是消毒水的味道。
周祺然面色沉着,可他的心却不受控制地跳动着,他紧张了起来。
女护士带着周祺然往最里面的病房走去,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她忍不住话多了起来。
“这里面的人都是重伤昏迷,和植物人差不多,一直都醒不过来。前几周有两个人好转了,去了普通病房。”护士说,“战争真是讨厌啊。”
“就在这了。”护士站在门口说,“大概是半年前从别的医院转过来的。那个地方也被炸毁了。他之前就伤得特别重,肯定是炸弹波及到了他吧。”
周祺然望着病房门口铁门深吸了一口气,心脏越跳越快。
他不知道病房后面是无尽绝望还是新的希望。他只是,心中燃起了一点点火苗。
他们明明错过了十年,明明还有一辈子要渡过,可那个人竟然就松开了他的手。
他只是,真的还想再见见江笙畔。
周祺然在紧张的心跳声中绝望地祈祷着: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的话,请求你,让我再见他一次。
病房门被周祺然用力推开,闷闷地发出了一声响。
绿色的枝丫从烧焦的树木里长出,窗外有两只鸟站在树枝上鸣叫。
一阵风吹来,白色窗纱被轻轻飘地吹起来。阳光正好照进了病房里。
那个人静静地躺着,太久不见光,皮肤显得有些白。身上裹着纱布。呼吸轻浅,仿佛睡了很久。
开门的那一刻,这人就印入了周祺然的眼睛。
周祺然一步步走近,他甚至不敢大声呼吸,他生怕这是梦,会轻易碎掉。
周祺然走到病床前,俯下身,伸手摸上他的脸,是温热的。
死去心脏又跳动了起来,他从沼泽里又被捞了起来,他的灵魂又重新复原。
周祺然一遍遍地用眼睛确认这是江笙畔,不是某个长得很像的人。
“笙畔……”太久没叫他的名字,周祺然一喊出口,鼻子就发酸。
“笙畔。咱们回家。”周祺然说,“我来接你回家了。”
仿佛有所感应,江笙畔的手指动了动。
周祺然感受他的动作,停下来,不断喊他的名字:“江笙畔,你是不是听到我了?江笙畔,江笙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