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周承韫才会有这样的提议。
他爸去过大城市,吃钱的地方,短短几个月就花光数十年辛勤打工的积蓄。他也去过,走得不远,仅仅一个县级市就有窝在这里半辈子都不敢想的精彩。周承韫见识过那么多,新鲜散得比早晨的雾快,岂会长久停留。
若是在他还未吃够苦的年纪,会义无反顾地相信,会热泪盈眶,而如今他只把句句甜言当作美梦的引子,祝今夜好眠。可他不愿辜负这场满室盈暖的气氛,便拉过周承韫的手搭到腰上。
周承韫全然不知怀里这人转过多少心思,闷头盘算如果带林小禾走要解决哪些后顾之忧。越想越精神,彻底失眠,等到第二天中午的饭菜香扑鼻才迷迷糊糊睁眼。
一个晚上真叫他琢磨明白,自起床起就围着林小禾转,说得有模有样,比企划书还周详。
他饿得够呛,先偷摸出一根玉米来啃。刚出锅拿不住,只好两根指头交替捏,活像只松鼠浅浅地用牙咬,往深了去就要烫嘴。等这口咽下才道:“给奶奶找间服务好的养老院,你住校,周末去看老人。她都是老年病、慢性病,精心休养有人照顾肯定比现在好。”
而林小禾在劈柴,干柴砸地脆响连贯,也不知道听见没。他劈柴的动作精准,前后脚开立,握持长斧后端,根本无需瞄对,手臂与斧头灵巧地牵动为一体,尖端劈上木块就裂成对称的长条自然从左右两旁落下。
少年手脚麻利,一块劈完立马填上第二块,流水线好像也不过如此。周承韫每回看到都蠢蠢欲动,围观的总认为自己同样在行。虽然这是他见惯的日常劳作,还是看愣了,以至忘记追问他到底有没有在听。
眼神太过炽热,周承韫收到一记不自在的警告,可惜他脸皮厚,不顶用。林小禾将斧子靠到墙上,归拢木柴,棉线手套就扔在柴火堆上。他单手拽掉背心露出一身蓬勃的完美肌肉,发茬间有汗珠,在阳光下碎冰般晶亮。
他就这么走到水槽边,弓身直接用水管冲头。周承韫抓到他的错处瞬间咋咋唬唬起来,也不顾正在商量正事,颇不满地嚷:“诶诶!你管我洗冷水澡,自己还不是凉水冲头。林小禾,你被我逮到了!”
拇指堵住半边软管口可以把水花压得非常急,空旷的院坝填满哗啦水声,夹杂间或给水不稳的呲呲。林小禾冲了几分钟,抹把脸就开始甩头,回给周承韫一声平稳的嗯。水珠漫天飞舞,太阳给它们镀上斑斓的颜色。
也不知道他是认同周承韫的安排还是嚣张、双标,只许州官放火。周承韫自然当成前者,继续游说他,不着调地畅想一些没可能的未来。他道:“钱的问题不用操心,等回去我就有钱了。别说供你上学,也就是你不能生,否则再供个小崽子也没问题。”
这回林小禾倒搭理他了,好像对此前所有事关他前途的远景都漠不关心,反问一句:“你想要小孩吗?”
“不要,我讨厌小孩子。打个比喻嘛。”周承韫当真粗神经,没细想林小禾突兀的问题,油腔滑调的撒娇仿佛刻入他的潜意识,“我不是你的宝宝啦?”
林小禾先是俊脸一红,再给他一个白眼,径自去厨房添火炒菜。其实林小禾脸上红晕不太看得出来,但周承韫就是知道他在害羞。
午后小憩片刻林小禾便扛起锯子和修枝剪去给别人家的果树修枝,树叶掉毛屑易使人过敏,他不要周承韫跟去,劝导大计被迫中止。而晚上是他雷打不动的学习时间,就算是从前周承韫也没胆子打扰,更别提如今预备让他去大城市念书。
林小禾做足第二天被继续骚扰的准备,却没想到周承韫在外跑了一整天。手头活计忙碌便没多管他,总是贪玩去了,反正天黑会回来。等周承韫回来,天虽没黑却也是饭点。
这人自从学会捉蛙摸鳝那套就少有空手而归的时候,今天同样不例外。只见周承韫端着一个小筐,里头全是常见的养殖鱼,鲫鱼白鲢草鱼,大小不一有死有活。
他们村没有市场,大伙买菜都是赶一三五的集,何况周承韫好像还在乡邻的下山黑名单中,林小禾有些意外,问道:“哪儿来这么多鱼?”村里倒有个鱼塘,但他担心周承韫不清楚被那群馋嘴小子撺掇着去捞。
周承韫咧嘴献宝般举起来,“你们村里的周叔在清塘,说和我是本家,送的。”
“这样啊,那煮酸菜鱼可以吗?奶奶不能吃太辣。”林小禾唔了一声,点点头,接过来打量,“把活的挑出来养着,其他的破开就好,内脏等会儿掏。我先去抓酸菜。”
“可以啊,可以。掌勺的出力说了算,我就等你赏一口咯。”在一切都匮乏的地方酸菜鱼竟成周承韫非常期待的甘旨,他很好差遣,拿回小竹筐就往水槽走,撸起袖子大有要好生干一番的架势。
没有钓鱼的爱好,唯二亲手触摸鱼的经历就献给这些还裹着污泥的家伙。似也不对,他不会拿手摸家里养的热带鱼。鱼身滑腻的触感让周承韫熟悉又陌生,令他无端想起曾和一位特别讲究的朋友出海,对方非要他帮忙涂什么晒后凝胶,湿滑冰凉,如出一辙。
然而上手的第一条没死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