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鱼垂直落下,周承韫下意识替它闭了眼。就见鱼尾小幅摆动一下,居然如此顽强。假如鱼分正反,那么此时一定是用粗粝的地面高频蹭痒。
被他倒出来摆在槽里的鱼儿争相回光返照,跃龙门估摸就得摔这么重,一时四处都是挣扎的小东西。他满院子追着按,比从地上抠起一枚硬币更难,艰辛地捡回来。周承韫尚未意识到难于重新逮捕这些出逃小鱼的事情还在后头。
林小禾洗好酸菜出来时便看到他举着一条鱼往蓄起浅浅一层水的水面砸,水花越溅越高。他暂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了一句:“你干嘛呢?”
而周承韫沉浸在劳动中分不出神看他,背对着林小禾回答道:“把鱼拍晕啊。”他一边死命握住差点脱手的鱼,一边想自己真是鱼道主义。
这一餐吃得周承韫无比满足,甚至涌起颇多感想,比如这就是劳动的汗水,光荣又美味。林小禾同样畅意,月牙似的眼睛舒服得眯起,难得跟周承韫一样起了些饱暖才飘飘然思的yIn欲。
于此道林小禾第一次表现出十足十的行动派,坐上床就主动往周承韫怀里钻。其实不过是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那个人呢,将交叠在腰间的手一裹就睡死过去。
17
第二天林小禾就碰到了周叔。他去做工的地方结钱路过周家鱼塘,周叔两口子还在塘里忙活,遇见便相互寒暄几句。
打赤膊的男人直起身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掉快滴进眼里的汗,叫住林小禾:“林娃子,叔的鱼好吃吧!今年的rou质县里老板都说好哟。”
林小禾冲他绽出一个诚恳的笑,“好吃,谢谢叔。rou很细嫩,您和婶子养得好。我之前晒了点笋干,晚点儿给您送家里去,烧鱼吃特别鲜!”
“哎哎哎,你这个孩子就是客气。”周家婶子睨一眼自家男人,像是指责他不会为人,放下铁锹连连推拒,“说起来住你家那个小子还挺勤快,没他帮忙今年还弄不了这么快。”
这下给林小盒听糊涂了,难不成周承韫昨天是出去干活的?
“啊?婶子你说周承韫?”
“对对,哎哟,他们城里人名字文绉绉的,你看我,老是记不住。”周婶看向他老公,寻求认同般接着说道,“农忙难找到人帮工,我跟你周叔都着急呢,没想到这男娃肯干。给他算钱也不要,就问能不能给他几条鱼,当真是个好孩子。”
如今日子比从前好过,政府补贴多,父母疼惜小孩,但凡家里有顶梁柱挣钱就不会要求他们打零工,何况清塘这种苦活计。鱼池的水排空后需要用漂白粉混合生石灰遍洒消毒,太阳毒辣,空旷宽广的池塘几无荫蔽,一铲子消毒粉就是好几斤。需用腕力臂力泼洒足够的范围,否则效率低下,是非常不轻松的体力劳动。
林小禾的物欲极低,是他从小刻意自控的结果,基本谈不上什么喜好,也不容许他对某物有哪怕些许的额外追求。
爱吃鱼大概是仅存的偏好,一是阳江村临河,林家祖屋依水而建,林小禾自小在水里扑腾,偶尔摸上来几条鱼称得上可喜的意外收获。再者,鱼rou价格便宜,猪rou高不可攀时也能买到几块钱一斤的。
难道是为自己的口味,林小禾有些恍惚,明白原委仍朝周家夫妇道些:“他就是来改造的,该劳动。我替他谢谢周叔和婶子的关照。”
说完林小禾匆匆结束话题向他们告别,他临时起意,很想回家。钱也不着急去拿,要回去见周承韫,没法等。周婶还在身后自顾自的嘟囔,说大城市的家长要求就是高,小周这种孩子哪需要送到这么艰苦的地方来。
从快走到奔跑,周婶的声音和弥漫的鱼腥味加速后撤,那座让他心跳扑通不停的泥土黄房子远远浮现。他骤然减慢速度,如同近乡情怯,奔跑过后耳朵还在发堵,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想好要说什么。
自然没听见周承韫的问话,原来恍然之间他已经走到门槛前。周承韫又问了一遍:“这么快就回来啦?”
林小禾像被吓着般平白打了个抖,惊醒过来。周承韫跟不定期打通任督二脉似的,有时对他的情绪格外敏感,当即察觉出林小禾的不对劲儿,目光紧锁地走过来拉他进屋,很严肃地问道:“他们欺负你了?”
说这话的语气很低,他从来不是什么善茬,按照往常的习惯一开口就是威压,仿佛能从这里直接一板砖拍到果园。但林小禾喜欢他低沉的嗓音,比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样子靠谱许多。
他摇摇头,“没有。周承韫你昨天是不是好累?”一个人掰半亩田的玉米他不觉累,然而光是想想昨天——入伏以来的最高温,周承韫汗如雨下的样子林小禾就四肢酸乏。
“你发现了?”周承韫的神色陡然松快,笑得有些尴尬,明知故问,“那我有没有晒黑。”说罢低下头在林小禾面前来回晃晃,没有要人评判肤色的样子,反而像索吻。
林小禾不顾跑出的一身汗,大大方方撞进他怀里,有力的臂膀把人圈得死紧。他搭在周承韫肩上,就耳后那片小小的皮肤认真思考,好半晌才回答:“有点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