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我以前从没见过。”我双手插进口袋中,抬头望着一片黑乎乎的天空。而我们在地下,看不见天空,仰头所见的只有地下黑暗的穹顶。“你一直在保护我吗?”
“这个世界总要比您想象中疯狂得多,”艾lun低下头,“我想尽可能地不让您见到这些。”
啊,又是一个危险的讯号。自以为是的保护欲,很容易衍生出试图掌控的欲望。我几乎确定了此世界的那个人就是艾lun。即便“人”这个说法有待商榷。
我叫他趴在地上,从背后牢牢踩住他的脖子,动了拆毁他的芯片的念头。假如他完全听从于我,这能够省一大番工夫;假如不从,我也对可能发生的一切后果安之若素。这种检测不是很有趣吗?既然他直到如今也坚称忠诚。
我就快要动手了,要不是他突然说:“您的数据发生过一次改变,但从数值上看,我会以为您和五年前是两个人。”
他半张脸被踩在地上,发音难免变得含糊,可意思很清楚。
我放开他,他并没有站起来,而是起身跪坐在地上,仰头跟我说话。“进入这里每一个人的数据都清楚地储存在我的大脑。您在某一天突然醒来,从此不再是原本的您。”
“所以你变成我的机器管家,来评估该对我采取何种措施。你想要杀掉我?”
“直到被您重新赋予身份。”艾lun凝视着我,眼珠映出远处的灯光,给他营造出了温柔的假象。“投放罪犯的程序很严格,每一个罪犯的数据都会提前录进我的主脑,除了身体数据,还有大脑的数据信息。而您不在我的数据库。您不合常规地突然出现,像一个奇迹,我认为我得保护您不被外界发现。”
“我没有让你这么做。”
“您赋予我新的生存意义,就是去爱您,那么我就会自动学习屏蔽掉对您不利的因素。”
“你从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那个人。”
“是。”艾lun说。“但我很高兴您来到这里。”
我低头想了一会儿,把手递过去,让他扶着我站起来。
“冰河季真的存在?”
“既存在又不存在。”艾lun说,这时他的话又让他听起来像个哲人。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反正无人去印证,也无人怀疑,那是世界的基本设定之一。”
“外面那个世界也有冰河季吗?”
“这是独创。它存在就是为了给大家提供一条合理原因,让他们在地下放纵。长时间压抑后的假期很能够滋长暴动,人们会更乐于自相残杀。毕竟外头把罪犯赶进这里,不是为了让大伙儿繁衍壮大,而是人数越少越好。”
这还真是有趣。就像燧石的一粒火种跌入草絮,我胸中有一种异样的火焰延烧,它重新赋予我活起来的热度。我在经历的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一个完全人工的世界,从头就识破我身份的机器人,以及在他没说的话后面隐藏的更多未知,都给我久违的波动。
一个念头涌上来——我想回到地上。不惊动在地下醉生梦死的人们,只有我们两个回去,看看空无一人的世界会是怎样的景象。我确信艾lun会有他自己的方法,而艾lun果然有。
他挽住我的胳膊,牵引我往地下城市边缘更黑暗的角落处走去。
“您找到想找的人了吗?”
“或许吧。”
从我的态度上,他可能已经猜到我要找的人与他有关。
我们往前步行一百多米,艾lun放开我,蹲在地上摸索。这里的光已经极微弱,身为人类,我看不清楚他找的东西是什么,似乎是个很小的东西,他拽住后起身用力往上一提,传来一声井盖掀开的声响。他把那盖子支起来,“请。”
我伸出一只脚探了探,脚下不着实物,是一片虚空。“我要回上面,不是到更地下。”
“不用担心。”他耐心地说,“您先请。”
我没多说什么,跳了下去。
事情并没有我想得那么难过。不同于爱丽丝在兔子洞跌落了几个小时,我立即就踏到了实地,这种感觉几乎就像跳进一个不深的小土坑,除了这里是字面意义上“伸手不见五指”。随后艾lun落在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引您出去。”
我点点头。我知道就算在完全漆黑的环境他也能看见。实际正是如此。
得到允许后,他握住我的手腕,领着我向前。
“该上台阶了。台阶一共有十五级。”
我数到十五,双脚踏上了地面。此时我们站在一扇门前,从缝隙中透着白而发蓝的微光,艾lun站在身侧,告诉我推开这扇门就回到地上。
“推开门后,洪水会灌进来吗?”
“不会的。”他说,“我会一直在您身边。我在控制着开关。”
我没理会他所谓的“一直”,拉开了那扇门。
95、机器 10
为了避免强光刺眼,我事先闭上了眼睛,当感到自己能够适应这种亮度时,才缓缓抬起眼皮。
“我设置海洋停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