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我们该都不在这里。”厌武说,“不如让它停留在今夜。”
“话是这么讲。”我目光注视的树上,一朵梅花笨拙地落下,“还是留着比较好。”
修文才赶上来。
许是这一夜的月色太好,许是这虚假的温情勾起他心中期盼已久的关心,修文受到触动,在山坡坐下,浑然不在意裤子沾上泥土,依次看过天空、坡下的红梅,最后望了望我们,从袖中摸出一柄筚篥。优美的乐声随风掠过梅林高处,散进澄澈清明的空气中,他吹着一支思乡的曲子。
72、双生 10
初一早上用餐时没见到厌武和修文,方丈告诉我他们又去了后山,我不一会儿也踱步过去。两个人正在梅林中比试,不像是传统印象中两个剑客以剑相搏,银光闪闪,落英纷纷;兄弟两人解开上身长袍,脱掉两只袖子,因为腰带还系着,上面的衣袍垂在腰间像是下裳,两人相对弯腰,如两头角斗的羚羊,纯粹以蛮力和技巧较量。
我坐在坡上俯瞰,观察出厌武的武功和技巧都上乘些,一开始修文远不及他,可惜他耐力似乎不是很好。最后一次角力中,我观厌武的力气削弱,差点被修文掀倒,他敏捷地调整好身形,依旧将修文摔在地上获胜,之后便住手,对修文说了句话,后者折下一段梅枝开始比划。
我饶有兴趣,不知是那是他的一个弱点,还是只一时疏忽。
厌武到我身边坐下,鬓发半shi,俊秀的面孔上一层晶亮的水渍,他慵懒地将手穿进袖中穿好上衣,一边问我感想如何。
“很Jing彩。”
他微笑起来,道歉说:“叫你看见这副不体面的样子,真对不住。我在教修文剑术。当年家中骤变,他没能学完家传剑法,荒废至今,成了这副惫懒模样,如今不捡起来可不行。”
我说,“你很经常笑。”
“不可以吗?难道我不配笑?”
“我觉得很难得,你经历过那么痛苦的日子还能立即恢复过来,我佩服你。”
“比起过去,我更愿意看向今后。”
这话颇为积极向上,却分外不贴合他的气质,厌武力图让自己看着光风霁月,其实我认为他常常会将些小事记在心里,留待日后发落。何况他经历的痛苦远非常人能忍的,不可能立时忘却。
我请他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在你而言,修文是个怎样的人?”
厌武把眼睛转向修文,“他是我弟弟。”
“除此以外,你觉得他怎样?”
“你要听真话?”
“当然。
他眯着眼睛,观察起我的神色,“如果不是我弟弟,他就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废人。”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好似在期待我因好友被冒犯而露出生气的表情,这样他就可以嘲讽:“是你自己要听真话的。”假如我有一个好朋友,并且假设我的神经正常,我才会表现出愤怒,两个条件我都不满足其一因而只平淡地“哦”了声。
“我以为修文是你的朋友。”
“要是单方面的友谊可以成立,那倒没错。”
“你为什么不赶他走?”
这回轮到我微笑着看他:“难道我没有也叫你别跟着我?”
厌武也“哦”,不提放我离开的事,说道:“你救过我们两个,我还没好好谢你。”他不理我的推辞,执著劝道:“珠宝玉石,香车美人,或你想要学武功,都无不可。”
“什么样的武功?”
“看你的兴趣。”
“听说这是要从小练起的。”
“只要你想就行。当然,”他一指练习中的兄弟,“肯定不及自幼学起的。别看修文这样子,身体却好,轻易不生病。”
他在争取我。
要说厌武对我有何深情厚谊万不可信,就是当初他一定要跟着我的原因,该还在修文身上。否则我自己也是个流浪落拓者,他根本没有必要坚持与我同行。他是看出我和修文相熟才那般表现,修文越是看重我,他也更加看重我,并故意在我面前表现出和修文的不和,试探我站队哪方,我成了他们暗地里较量的工具了。
这倒很古怪。表面看来,厌武处处都比修文强,他偏要这么斤斤计较,动辄用言语贬斥修文,越发让修文自觉不值一提。我猜测着:或许他要在弟弟面前维持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不能容许修文任何他没有的东西,比如说一个好朋友。哪怕我并不是真正的修文的朋友。他离开一趟,有了危机意识,生怕我们过于亲密而抛下他。
我想看看他会做到什么地步,便叫他:“小武。”
“怎么忽然叫这个名字?”
“你最开始告诉我的就是这个名字。”
他恍然道:“见你跟修文关系这样好,我险些忘了,是我们先遇见的。”他柔声问:“什么事?”
“来做个游戏吧。”我提议道,“当只有咱们两个在一起时,你就跟我说真话吧,什么都不要保留。”
“这算什么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