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个谜语?”大概怕我没了印象,他又把那个无聊的谜语念了一遍,“上上下下,打个滚儿,却登到最高。”
倘若要我猜测埃洛和刘致远的关系,两人身份、年龄、社会地位,几乎毫无交集,唯一的共同点只在金梦福利院。故事里不是经常有这种情节?主人公幼时遭到侵害,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只待好时机回来手刃仇人,只是这情节怪难套在埃洛身上,刘致远可能不是个好人,埃洛也不像正派角色。
我继续装相。
“事实上这本来该是你的活,我只是因为疼爱你才帮你做这么一桩的。”他见我只是直直地盯着他,叹了口气,耐心地跟我解释,“你不能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54、皮埃罗 13
所有的跟埃洛提过的“工作忙碌”的时刻都涌上脑海。“你杀了一个人。”我说,“就因为他老是叫我加班?就因为这种事?”
“你来说说浪费是个什么意思。”
刘致远仰脸瘫倒在地,拼了命地拽开脖子上的某种东西,有个人跨坐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拉住一根细细的透明的丝线,刘致远的挣扎显而易见失了力气,腿脚无力地在地上蹬踹,那人维持手部发力的动作,半扭过身同我视线交接,无表情的脸上风过涟漪般现出笑容,愉快地问候:“下午好啊,亲爱的。”手上甚至还因为杀人动作施力,骨节青白、分明地凸起,杀手却轻快地向我问好。
“杀他的理由?”
“你明明知道。”
只是可叹他们两个有过节,我却凭白倒了霉。
“演出开始了。”埃洛自言自语。
“我猜是‘楼梯’。”
我明明该冲上去阻止他,脚上仿佛却生了根,在门口一动不动,真奇怪。埃洛从刘致远身上起来,我的目光在四周逡巡,想找件趁手的物品做防御,他从刘致远的脖子上回收下凶器,在手上缠绕几圈放回裤子口袋,而后步步逼近,不慌不忙。一阵眩晕袭来,我急忙扶住门框稳住身形,身子顺着慢慢下滑,直到意识完全模糊,半睁半闭的视线中,我看见埃洛最终停在我面前,俯身观察我的眼睛,“好梦,我的美人。”他最后说,依旧油腔滑调的口气。
我试着凝神,在旷野的气息中捕捉任何一个违和的动静,先是虫鸣,高亢、嘹亮,因为它就在我们身边,对听到其他细小的声音造成不小阻碍,不过我还是听到了,来自极遥远处、叫人怀疑是否真的听见了的细微的乐曲声,其中混合某种欢快而喑哑的乐器,是风琴还是口琴,我也分不清。
“我想你该醒了。”
“我看到了伍季死的照片。”不知道那算不算一桩信息。
车身的每一次晃动使我的身体亦随之轻轻摇晃,一次轧过石头,我的头猛地往旁边倾去,出乎意料地撞上了比玻璃柔软得多的东西。埃洛用手挡在玻璃前接住了我。
我等了一会儿,差点以为刘致远要不顾形象地临阵脱逃,突然听见从洗手间方向传来物体噼里啪啦掉落的杂乱声响,喊着刘致远的名字,迟迟得不到回忆,我在门外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了门。
埃洛仿佛很高兴似的大大地笑起来,抓住我的手指去摸他嘴角翘起后的纹路。“对了。”
“或许吧,不过这里虽然看不见演出,却没有监控。”
连带手脚酸软、感官迟钝,像埋在土里一百年才苏醒过来,睁开眼睛但什么都看不见,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睁眼太急,等了很久也没见恢复,这才意识到我是眼前给绑上一块布才什么也看不到的。随后知觉复苏过来,我确信自己是被绑架了。整个人惊人地无力,几乎无法自控,偶尔能听到车轮压过路面沙沙的声音,车身偶尔碾过碎石子晃动几下,我在间断的颠簸中装作没醒的样子,想先看埃洛是否会泄露点信息出来。
我没有接腔,他好像有要倾诉的话,不需要我来迎合自己就能说下去。“城里来了个马戏团,这些天我很想带你去看场马戏,你总是忙着搞些不重要的东西,错过真正的好事情。不过现在我们两个坐在这,就这么听一听也不错。”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得到。我要是知道他想的所有事情,那么现在我还应该好好地躺在自己床上,而非这辆旧货车的驾驶室。
“因为他你把自己搞得这么忙,连出门的时间都没了。”
“何必装模作样,”埃洛满脸无聊,“我们都知道没有人真的在乎。”
“我在这儿几乎什么也听不着。”我诚实地说。
埃洛在车斗里翻来翻去,摸出两条没拆封的口香糖问我要不要,我摇摇头,他拆开银色包装纸,把两条都丢进嘴里嚼起来。“嗳,亲爱的,你弄懂了寄给你的快递吗?”
我犹豫要不要坐起身,埃洛似乎笃定我在醒着,吱吱摇下车窗,让风声灌进来,他的话语被稀释得空旷,“听。”他对我说。
提起一点精神。
我的头痛得要死。
“我知道你醒着。”
车子缓缓停下,狭窄的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