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历过死别,可良子、秀一那时候的总的环境就动荡不安,一旦打起仗来什么都有可能。现在呢,宁静恬淡的白开水生活,我老老实实按命运的方向走,我没走错路,而形势日益扭曲。我身边的、与生活密切相关的,几乎每天碰面的人被虐杀致死,简直非现实到近乎荒谬。假使以颜色作为比喻,非黑非白,并且是二者间模糊暧昧脏兮兮的nai油色。
回忆到前一天他还瞪着我泡的“糟糕极了”的咖啡满脸厌恶,那神态至今在我脑海中栩栩如生,毕竟时间确乎很短。就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我们向来认为坚硬的这个人就“噗”的一声肥皂泡般破灭掉了,永恒地消亡在世界上。
流言鬼鬼祟祟地俯冲过各个窄小的格子间,从那些直白或隐晦的言谈中诞生出无数版本,呼啸漫过整栋楼,搅动得空气都粘滞起来,并持续向外传染。在社会结仇、变态连环杀手、情杀、地下世界的纠葛,终日握着笔杆子绞尽脑汁写稿的痛苦全部消弭,人人兴致勃勃,从无聊、乏味、无休止的工作中苏醒,津津有味地加入这场小小的狂欢。我未见到有人感伤,口头上的几句廉价“可惜”不算在内,货真价实感到难过的人或许有,只我自始至终没见到一个。倘若金冬树在这里,她该会真心地感伤吧。伍季的严苛有时对她不起作用,她是金牌记者,又能说会道,伍季也会有让步的时候,这种工作模式可能也算融洽。
最近死亡在我身边出现得过于频繁了——我想着。希望金冬树不要再出岔子。
同刘致远约的会面日期就在今天,出外勤前我按惯例检查相机,发现电池所剩电量不足一半,保险起见我还得回家一趟取电池,上次带回去时充电一直忘记带回报社。我进门时埃洛全神贯注打着电动,喧哗的打击声、呼喊声开得震响,余光不暼一下地告诉我有个快递。
我先上楼匆匆把电池塞进包里,才拿过桌上眼熟的纸盒,今天上头乱七八糟地缠了明黄宽胶带,尤其在今天透出奇怪的气氛,大许是这胶带太像警察封锁现场时用的那种,叫我联想到伍季的死。
我打算走到相对热闹点的街上再打车,一边走一边拆开纸盒,首先在其中发现一个谜语:上上下下,打个滚儿,却登到最高。它写在卡纸上,我方打开盒子就见着了,卡纸两面雪白,除了这句话连个多余的墨点也不曾有。我把卡纸翻来覆去仔细寻摸的好几遍,发觉纸张的厚度不大对劲,将它的侧边对着光线细看,发现这张卡纸好像是在一张卡片上又贴了层贴纸做成的。我小心地掀开一角,果然顺利地揭掉一层。我还想会不会是又一个谜语,把表面那层贴纸撕下后毫无防备吓了一跳,伍季紫红发黑的脸从卡纸上撞进我的眼睛——遍体鳞伤,青青红红的伤口遍布了整张面孔和身体,鼻子古怪地扭曲着,鼻血糊了一下巴并凝结在那里。笨拙的硕大的尸体挂在吊扇,像一扇刚被宰杀的rou猪,手脚都被摆出芭蕾的姿势,脚尖垂下,没有沾地。果然前台的女人所说,他就是在笑,嘴唇咧成不可能再张开的位置,僵硬地露出十二颗牙齿,嘴角两边割裂开的伤痕更会叫他永无止境地笑下去。
我盯着卡片好半天,联想到上次的卡片可能也暗藏玄机。不过反复确认后我发现那不过是张普通的白纸。我把两张谜语放在一处,除了内容、载体不同,字迹上就rou眼来看是相同的,既然这次的谜语携带着一个人死亡的信息,很难不叫我推测上次快递的谜题后同样隐匿一桩命案,那么谜语的作用是什么呢是其后有想叫我知道的隐蔽的信息么?伍季的这个谜语不难猜,我猜测是楼梯。结合他的死状看,不难想象他先被从楼梯上推下,之后才被挂在吊扇上。
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埃洛,他会作何反应?早上他就对现场充满好奇,没得到答案,现在这个时候也不知是否还感兴趣。
我试着在大脑描绘了他的回应——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笑着说:“酷,你可终于不用上班了。”我想要不要先报警,可这样一来警察必定先拉我去做笔录,待我回来后和刘致远的会面必定泡汤,下次不一定还能约得到,并且我也很难说出什么人、为什么寄这些照片给我,我自己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出于这种考量我决定采访后再报案,把刘致远的事情先处理掉。
周围已渐喧闹,一辆出租车驶过,我连忙将手一扬,把它叫住。可是尽管想将此事搁置稍后处理,不好的预感始终梗滞在我胸口,乘车时一直郁郁。
同刘致远定的时间在下午四点半至五点十五分,恰巧利用他在会议同饭局间的空隙,晚上六点三十分他另有贵客碰头,我必须得在更早结束访谈,留给他一定准备时间。
我如约到达他的住址按响门铃,架好设备后像模像样地采访,刘致远亦无所觉,话语间绕不开含蓄的自夸,我耐住性子跟他周旋一阵,才把话题引上他曾在高远任职的经历。他本来不觉得意外,表情纹丝未动,我假装无意间提到金梦福利院,他原本强作和蔼亲民的表情细微地僵硬下来,对我冷淡不少,想来是认定了我来者不善,勉强应对几句后礼貌地借口去洗手间,我不可能毫无顾忌地拦他,在其走后无趣地端起桌上给我的茶水,试图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