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一个不起眼的小罐子,塞在床底下。我找到了它吃了一口,觉得太腻又放了回去,但她还是发现了。一顿毒打或辱骂羞辱没法让我记事,她斥责我是贼,那么我就是贼;她说我是贱种,我就是贱种;承认她给我的名号不是很困难,无论她怎么称呼,我不为所动。我可以做个乖孩子可是她不让,因为我是我父亲的孩子却不是她的,她让我洗衣、做饭、做杂务,做得不好又是施暴的理由,我生活的技能就是在那时习得的。
我可敬的胆子针眼大的父亲,成天唯唯诺诺,你简直不能想象这么一个玩意儿居然也能找外遇并生下一个孩子,我一向觉得他能把我带回家这件事挺匪夷所思,母亲统治他、压榨他,好像是暴君对待奴隶,没料到奴隶也有耍滑头的时候,我的存在是往她脸上的一个巴掌,不算多痛,却能让她怀恨在心。至于我的生身母亲,我从未见过她,没有任何印象,只当她不存在,不过母亲做不到我这么坦然,尤其在发现我越长越不像他们任何一人时。
我在迎接恶意、打骂、中伤的同时,也遭受着同情、怜悯,蠢人们认为我的生命一片狼藉,发散自己廉价的感情。那是我最不需要的东西。他们以此彰显善良,谈论我时每每长吁短叹,装作看不下去的样子,却又无动于衷,我是他们表现伪善的最佳物品。
你却截然不同。
通过童年时的磨砺,很少有什么让我觉得罪恶和羞耻,与之相对的,一点善意却能让我无所适从。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博得你的怜爱,不过是对我的生长环境做个简短的说明,我明白我不与你的道德感契合,但是依旧想让你明白我不是个天生的坏种,如果是那就好了,我就永远不会夹在狠毒与悔过之间煎熬,我以为我足够无耻无情,但是实际上无数次我却深受其苦。
我十一岁那年的庙会上,我遇见一个男人,他和我遇见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不热情,也不冷漠;不体贴,也不粗心,一个高尚得刚刚好的人——那就是你给我最为深切的想往,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天,你就取代了无聊的幻梦,成为我照进现世的理想。
也许你还对我的描述不知所以,这么多年有意无意的试探,我确定你完全忘却了我们的第一次碰面,哪怕但是你完完全全看见了我的脸,只要事后有一丁点儿你把我放在心上,你就能认出来,对我惊奇地说:‘你是庙会上我碰见的那个孩子。‘只消这一句话,我也不必往后许多年愤愤不平,话又说回来,我也不是为你的好记性对你如此着迷。
庙会从一个牌楼进去,当时我窝在灯火通明的庙会对面街道一个阴暗积雪的角落里,又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刚挨过毒打,半张脸肿着,腹部疼得作呕,更兼一天没吃饭,胃部一阵阵绞痛。元宵节,早早便放出消息那年庙会的灯尤其的好,几乎半个城的人都来凑热闹,牌楼下挤满了人,在灿金耀目的满街灯火中笑着闹着,摩肩接踵,小孩坐在父亲的肩头,姊妹们高高兴兴地瞧这瞧那,而这种人间好时节和我没有关系,随后我见到了同样格格不入的你。
你手中提着一小篮过了时节的柿子,匆匆穿过路口,经过庙会的牌楼旁被卖玉石物件的小贩牵制住,他虽然在门口摆摊,过路人往往路过他径直进去看花灯,摊子没什么生意,也有去看的,或许他要价高,或许质量不好,主顾往往摇头走开。许是看出你是个不擅长言辩的文人,他的举动越发不客气,一手抓住你的衣袖,一手托着一块玉佩天花乱坠地向你推销,他先是极力表现出玉佩怎样的好寓意、怎样划算,买回去哪怕不佩戴挂在哪里做装饰也能当个好彩头,你神色平静,不为他抓着你着恼,也不急着走,他跟你说你也听,等到小贩说完后才说不用了。那贩子费了半天口舌,当然不肯把你白白放过,于是极言生活艰辛,自己小本生意如何不容易,你随他去说,只有一句话,‘对不住,可是它对我没有用处。’他把玉佩直接塞进你手里也好,你稍作打量后还给他,无论什么也说不动你,你看起来脾气挺好,但话语不变,只说你不需要。他无可奈何,只有放你通过。
或许你怕再遇到这样的事情,穿过马路从我这边的路前行,我看见你走近,出于恶作剧的心理扑上去一把抱住你的腿,假惺惺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仰脸叫道:‘我好久没吃饭,我太饿了,快要饿死了,还挨了打,又痛又饿,求您救救我吧……’你被我抱住动弹不得,我眯着眼睛透过眼泪觑你的表情,你还是脸色淡淡的,我猜想你或许也会跟我说,‘不好意思,我没法帮你。‘然后彬彬有礼地把我甩开,我猜你会这么做,因为在你身上我看不见一般人对我露出所谓的‘同情’。
‘不好意思,’你说话了,‘柿子是给我妻子准备的,我废了不少功夫才找到这个季节的,不能给你。你把手放开吧。’我悻悻地放开你,以为你会头也不回地经过我,而你却从兜里掏出一块钱递给我,‘拿去买点吃的。’你说,我定定地凝视着你,确定你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丝同情,却随意地把可以租一个月小房子的钱给了我。我能看出你不缺少金钱,但有钱人往往不因富裕而对乞丐慷慨,我固然衣着完整,这般行径在你眼中怕与乞儿无二,可你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