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一逞谈兴,不知想到什么,眉飞色舞的神情收敛起来,吞吞吐吐地问我是否还与谈良子在一处。我回答说是,从没分开过,他转而说起其他,叹息如今战乱四起,亲朋凋零,生计艰难。“昨天我遣佣人买十斤米回来,给他足够的钱,他回来后跟我说米价又涨了,同样的钱不够十斤好米,只够十斤次等的。”我问他是否在银钱上有所短缺,他否定了,“只不过想到现在物价一天一个样,连粮食市价都疯涨,像你我这样的人尚能勉强负担,那些寻常贩夫、老弱之人该怎么支撑。”
我一时默然。我固然生涯离奇,但奇遇只发生在我身上,且并未赋予我何种超人的才能,乱世或盛世,我都是这种活法,无法对百姓感同身受,更没什么深刻高论。
而左霖泽仿佛对我倍加推崇。“实不相瞒,我一直在看你发表的文章……”我在心里暗暗下着定义。
冷漠。
“客观,像一柄闪光的刀子。”
干巴巴。
“简洁有力,不加赘言。”
缺乏感情。
“公正的笔触中含着悲悯……”
我被他夸得一时茫然起来,简直搞不明白说的是谁,连连推辞否认。他当我自谦,更激烈地夸赞起来,我赶紧打断他:“说真的,你刚刚是不是有件事同我说。”
“倒不是什么大事——”他闪烁其词,我耐心等待,“就是想问问,你为何不回我的去信。”
“我不记得收到过你的信。”我说。
“毕业两三年,我向别人打听到你的住址,隔段时间就会去一封。”
“我没有收到。”我想了想,“我们搬过一次家,可能是地址错了。”
他如释重负,“也许吧。”
我把地址报给他一遍。“是这个地方么?”
“是我搞错了。”他说,“下回跟你写信想必能收到了吧。”
“总之两家离得不远,有时间不妨过来坐坐。”
他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同他分手接秀一回家,这孩子内向,岁数也大,我担心他融入不进班级里,不料远远地见到他在座位上等我,两三个女孩子围着他叽叽喳喳,他面露微笑,和她们和和气气地说话。
想必一切还顺利。
我扣扣门,秀一望过来。“回家吧。”
他答应着,轻盈地站起身奔向我。
“不向朋友们道别。”
“再见。”他听话地回头摆手,俊秀的脸孔挂一点可爱的笑容,女孩子们也同他告别。
情况不坏,我下了判断。
“你谈姨该做好饭等着我们了。”
“嗯。”他说,在我身边蹦蹦跳跳。
我少见他这么高兴,心里也觉放松。
“叔叔每天都来接我么?”
“要看情况,大部分时间我走不开。”
他轻轻“哦”了一声,我补充道:“有时谈姨可以来接你。”
“不用,就走十分钟而已。”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答应他有空一定来,他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我明白他说的是托辞,小孩总说自己不小,却下意识地亲近家长。我没说破,同他慢走,身边接孩子下学的人络绎不绝,我们混迹其中,丝毫不显眼,不失为一个理想圆满的状态。
19、恶童 05
我得说我感到秀一日渐明亮开朗,主动向我撒娇,要点无关紧要的小东西,一颗糖或一只兔子,我认为这是世事严冬后,他孩子的天性在释放,总体来讲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其实以目前的景气,连米饭都吃不上的大有人在,有人买兔子做宠物,有人只为解决果腹的基本问题,一只兔子的价钱翻了好几倍也供不应求,单纯做把玩用途显得过于浪费。我同良子商量过后,她支给我些钱,我还是去市场买了一只回来。
我们把兔子全权委托给秀一照顾,据说这样有助于提升他的耐性与责任心。他每天喂它苜蓿和野草,更换饮用的清水,打扫窝槽,干着一份不错的工作。
开学后初冬很快降临,前些时日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化后屋檐上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只是结不成冰柱,街道上泥和水混成一片,比下雪时还要冷些。秀一说要找朋友去抓田鼠,一大早带上捕鼠笼和甘薯离开了。
我们的住所在城中,距离郊外却不远,冬天里那边也绿意盎然,菜畦掩没丛林之中,对孩子来说是个探险的好去处。他难得有这样活泼欢快的时候,最近又是可贵的和平时期,不妨叫他去放松一下。
秀一出去后,直到正晌午才回来,甘薯用尽了,左手提着空荡荡的捕鼠笼,右手背在身后。
我正给院内一株寒绯樱浇水,再过不久就要开花,绯红的倒钟般的花朵,届时可以从窗台观赏夜樱。
我看见他走进来的整个过程,良子刚好从窗边经过,和他说话:“玩得还开心么?”
“还不错。”秀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