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弱,身体不住地往下滑,眼睛大张看着他,翕动嘴唇最后叫了一声,“父亲。”没有声音传出,但是一下子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她只让我作呕。”公爵冷冷地说,“安德烈,倘若在你不知道的我们两人之间,有这么一个死去的花匠存在;倘若我告诉你我从未有碰过她;倘若我说你从来不是我血缘上的孩子,你会相信么?“他向我问话,自己作了回答,“还是不了,那样的话,只怕你会立即离我而去。我必须告知你的一点:与性别无关,我对女性不反感,只是她,违背她的外表做下污秽之事,她再也不是干净的了,我为曾经相信过她而感到恶心。”
“您说过您爱她。”
公爵在掐死我,即便手上的力气凶狠致命,他的表情却如此平静,还带有残留的爱意,其中既含有父亲对孩子的慈爱,也有属于施暴者对受害人的兴奋,他的眼神温和而伤感,全然同他的动作不符,甚至还有一丝着迷。对我,对死亡,抑或对我的死亡感觉这样难以自控。这就是最后了么?因为打开一扇门,一个莫名其妙的秘密。死的气息如此贴近而逼真,可即便我的生命可有可无,我也不愿意徒然承受痛苦地死去。
“您和母亲在一起也会这样发疯么?”我挣扎着说,试图唤回他的理智。
交际,那些无聊的、华而不实的,脑裂空空之人组织的所有玩乐,在我看来都是偷窃你的手段,我开始不愿意你是我的继任者,而宁愿你只是我玻璃花房里的玫瑰。”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闪过脑海。
“是画我的死让你获得平静。”我尖锐地指出。
“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公爵不悦地反问,不允许他对我的理解被轻视,“我亲爱的孩子,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情,你喜爱的和讨厌的,我越关注你越能清楚地看出一件事,你从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和做,而只关心自己心灵,在精神上同人们远远隔离。你的表现遵循于你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责任感,认为你该爱我,便那样表现起来,假如不是这样一层紧密的身份联系,你会立即躲得远远的,仅凭自己也能得到乐趣。你爱我么?你谁也不爱,甚至于自己。这是我热爱你的一点,也是憎恨你的一点。你也就因为这一点,成为世间最特别的一个人。”
我偏过头,与他错开视线。“您从什么时候开始构想我的死亡?”
“我不爱她。”
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他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让我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似乎做了一个无比艰难而重要的决定。
“可是您没有玻璃花房。您的花园天然生长,不加矫饰。”
“几年前起,“他说,“当我心烦意乱,或无所事事,我就会画你,我发现这能让我获得平静。”
公爵猛地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用出最大力气对我发出致命的袭击,不事锻炼的我根本与他无法抗衡,我的喉管立即被巨力梗住,疼痛与窒息一齐涌上感官,使我根本无法分清哪个更厉害。
“不,我爱您。”
肺中空气迅速稀薄,我的喉咙剧痛,胸腔几乎快要撕裂,身体不自觉地挣扎起来,我试着扒开他铁箍一样的双手,但是它们纹丝不动,我的身体随着他的力度往窗台上倾倒,整个被按在玻璃窗上,阳光刺得我眼前一片模糊,或者这只是缺氧的正常表现。
“你不受人影响,自身却散发影响。”公爵拥住我,将脸埋在我的肩膀,忽视我们之间的身高差使得这姿势怎样别扭,“我曾经反感情感,它叫人失去理智,几乎不像自己,煽风点火,在人们心中勾染嫉妒的妖魔;我唾弃身体的享受和轻松愉悦的氛围,认为它使人堕落,但是和你在一起总使我能感到简单的快乐,甚至失去以往向世人凌厉的手段。我正在逐渐变得仁慈,这令人生畏。”他的怀抱越来越紧,简直像把枷锁将我困死在他的身体,我挣扎了两下,他却将力气用得更大。我开始后悔起自己的好奇心,他说的对,我不该打开这扇门。
“可是我并不愿意,这就是问题所在。”
“她是你的妻子,想要与自己的丈夫肌肤相亲有什么过错?”
“我没有。”
他仔细端详着我的面庞,露出讥诮的笑意,“说谎。”
“您对洁净的追求简直不可理喻。”
公爵不听我的辩解,“你知道么,“他提了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要想阻止命运的辚辚车轮,不,想要阻止你被窃取,我是有法子的。”
“随你怎么说吧。”公爵终于放开我,神情阴郁,“你讨厌我?”
他确实要杀了我。
“谁说不是呢?悖论。悖论是我的人生,身处血腥而偏爱光亮,见到光亮,宁愿捉住那缕光染上血腥,但它吸引我的正是那轻盈美妙的光。要保留你的唯一方式,就是让你在被污染以前被永久封存,就像琥珀。”公爵作着比喻,语气不乏伤怀:“一只昆虫瞬间被松脂包裹死亡,在它死后,时间便无法摧折,而只会使之愈加宝贵。”
“起码我在乎自己,在乎您。”我无力地为自己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