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你就是不能乖乖地听从我的安排?我可以把你的人生打理得明亮正派,教你永远干干净净,双手不沾血迹。”他问我,失望而困惑。
远远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哀怨的鸟鸣,打破了他的静思。“走吧,和我一起回去。”
我对他的话语感到一丝受束缚的不快。我心知肚明他爱我,不曾料到他竟然会将这样的话语付诸于口,我不知晓父亲对孩子的爱会如此自我,不惜以伤害作为挽留代价,或许只是他是特殊的。我不曾完整地体会爱与被爱,他也亦然,因此这就是他爱的形式。又或者这并不是爱,只是他居高临下对自己所有权的确认,我无从区分辨别,也不知作何反应才合时宜。
旺盛,却宛如从我面前阻隔,我不再直面其热度。他深深地凝视我的眼睛,我与他对视,看见星光映进他眼里,他的表情透着受难一般的苦痛与自厌,如修道者眼见自净土降下的光明阶梯眼睁睁从面前收起、消失,那种痛苦是溢于言表的,我不懂那灼烈情感的由来,不知他受何种煎熬,只疑惑我的一句话如何给带给他这样大的伤害。而我的确没有什么过分言辞。
“可那不是我自己的意志。”
“出于爱情?”
从任何方面看,公爵不能不被称作一个完全独立
“你告诉我,你想要娶她么?”
公爵的身体好似僵直了,他维持先前的姿势,好一阵子,没有把手抽回去,而就让它停留在我手掌中,我拢住它,就像拢住一只冻僵的燕子。“你为何不相信,我的做法才是对你好的?”
这事一搁置就是许久,直到数月后公爵领我参加的另一个宴会上,我同相对熟识的朋友交谈时,才了解到佩内洛普的父亲因收受贿赂遭到贬职,全家一同被谪迁偏远地区,幸而公爵仁慈,才没连他的官职性命一同收去。我不知受贿这事是真是假,毫无疑问的是,他们一家是因受佩内洛普与我交往密切的关联而被公爵迁怒的。我乍一听不免愕然,后来再想,公爵那日说的将我交由命运的话全是故作玄虚,他是要强行充当命运的执行人。
“也或许。”我模棱两可地回答。脚边草丛里的露水洇湿裤脚,有轻微的凉意。爱情嘛,当然不会,我和佩内洛普可远远没到那份儿上,只是短暂而稀少的玩伴,世间人常将婚姻看作神圣,假设真正实现,我们二人缔结的可不算什么理想的良缘。她麻烦缠身,而我得祐于公爵的庇护,无论她试图拒绝的对象为此地何者,都无法对我造成伤害。如果按照规则走下去,即便不是她,也有某人将步入我的生活,下一个人未必有她这样放得开。
我大约等了有三四天不见下文,又遣人出去问话,得到的回复依旧是一切都好,这回相当明显,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且公爵对他们下了禁令不允许让我知道。典型的公爵式做法。我与他近日多有争执,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往常我处处随他心意行动不见他有多么欣悦,现今如他意愿相悖冲突之后才发觉,他往日已足够和颜悦色,在这以上挑战他的权威,后果不得而知,反正不会太好。思及于此,我就此放下和佩内洛普的交涉,这样一来,公爵对我态度又如从前一般。
11、公爵 10
“我会把你交给命运,她会替我决定你的去留。”公爵说。像是一个妥协。而我恰好忘记,公爵从不妥协。
“可什么样才算是明亮正派呢?我有我自己的喜好,没有人可以彻头彻尾了解我每一个关于细枝末节的想法,即使是您也不行。”我上前一步,将公爵的手握在双手间放在胸前,专注地看着他,“您知道我爱你,我愿意为您学不感兴趣的繁琐的东西,可以妥协按照您的喜好穿衣,您甚至可以教导我怎样言语行动,但总有东西,您无法掌握,我自己也不行,那就是我的心。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我只能按照它切切的私语行动,不论您是否愿意。”
“也无不可。”
第二日下午,我吩咐仆人去给佩内洛普送信,仆人很久才折返,对我回复说信已送到,当问及回复时,只有口信告知我她已知晓。这样平淡的反应不符合佩内洛普的性格,并且在事关她今后路径这样非同寻常的事情上,她不太可能只给我一个轻飘飘的口信。
“您会同意我和佩内洛普订婚么?如果我请求您的话。”
我不对他生气。非要说来,对佩内洛普的的确确对她不住,而十分不好意思地,在对她微末的抱歉之外,我更为关注的是公爵的态度。从各个方面可以看出他对于维持我们现状的希望,他拒绝我的离开,或有旁人试图取代我对他的依赖关系,这点叫我颇为感兴趣。
忽然地一动,我张开手,公爵已将手抽出,替我拢了拢鬓边上散乱的鬈发,他的手指尖被染上些许我的温度,短暂地不再那么冰凉。“你终究有一天会离我而去么?”他伤感地问,不等我回答,他的眼神穿过我而看向我背后墙上蔓爬的娇嫩月季,久久地出神凝视。“有时候,我宁愿你生病,好过你健康。病痛将毁坏你的身体,叫你的心灵柔顺,你会知道外界不仅有鲜花,也有致命的虫蛇与病菌,安心地在我的花园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