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我笃定地说,凭借公爵的个性做出判断。公爵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稍纵即逝地微笑:“的确如此。”
“可您不是说爱她?”
“我爱她,曾经充满了真诚。我爱她的微笑、金发和美好的性情,我爱她如同爱一首诗,我愿意使她欢笑,让她生活富足美满,与世间一些争纷挫折隔离,使她的心灵保持污垢。这爱里不含有欲望,欲望易使人不洁,无论身体或思想。”
“而她对你相反。”我有些明白过来,“这样的爱反而叫她痛苦十足。”
“她渐渐不愿意出门,不肯见人,不履行女主人的义务,她是在闹小性子,叫我向她屈服。这样的抗争无法挫伤我,反而使她郁郁寡欢,我能看见她逐渐枯萎破碎,因此我去见她,对她说假如她能够接受之后或许我不再爱她,我们将共度一个晚上。”
“因为假如您与她过夜,她将不再纯粹,您可能不再爱她?”
公爵没有回答我的话。晨光温柔地从窗棂洒进来,公爵背着光,初阳的光给他描上金色,他的神情罕见地显得如此柔情而感伤。“她赴了约。”这就是故事的最后了。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有一个问题。“后来母亲所有的遗物为何不见了?”
“火焰净化过的东西,可以递往净土。”公爵回答。“你感到伤心了么?”
“有一些。”其实并没有。
“嗨,你偏要自讨苦吃。”公爵说,“过来。”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向他,结果得到一个不很温暖也不很柔软的拥抱。他的拥抱坚定而确实,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我的侧脸贴着他的胸膛,仿佛听到他的心脏缓慢而坚定的震动。我们很少拥抱,确切来说,甚至很少肢体接触,或许是我疑心,有时我能感觉到他躲避我触碰的倾向,有时他表现得挺想要,叫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还想问……”我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中传出。即便他信赖火焰的净化作用,依照贵族画肖像的传统,庄园中不至于没有一幅女主人的正式画像。
“今天的问题已经足够了。”他封住我的话头。
“您当初为何将我送走?”
“为了躲避命运。”
“又为何将我接回?”
“因为蔑视命运。”
“您在说些什……”
“我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安德烈。”公爵试探地抚了抚我的后颈,第二次说,“今天的问题已经足够了。”
他放开无言的我,“吃掉你的早餐,课程快开始了。”说着他已起身,“我先失陪,不要忘记答应过的事情。”公爵离开餐厅。我看了看他的位置,他自己的早餐大部分却被剩了下来。
事实上,我一点儿也不满意他的答案,那或许是真的,但毋庸置疑只是真相的一部分,一个前奏。这个人是不会轻易地吐露想隐瞒的事的。
餐桌中间花瓶里插着的百合花纤细地垂着头,在桌子上打下一片安静的Yin影。
9、公爵 08
我们不太寻欢作乐。起码很少以宴会的方式如此。
宝马香车,灯影弦乐,盛大烟火,酒Jing蒸腾喧嚣的来众,这不是公爵同我所喜爱的。一年之中我们只在四月和八月召开两次聚会,前者是公爵生辰,后者是我的,无论如何,该有的应酬不可或缺,但因我往年算不得十足的大人,即使宴会开始后我很快消失不见,也不会太被责备,今年有些不同。
在图兰朵,男子在十四岁已算是迈入成年,必须肩负起自身份内的责任,逐渐参与进长辈的谈话中,并开始具备话语权。同样,有一件亦属约定俗成,不可避免,家中长辈需要给孩子相看婚配的适宜人选。这并非当年必须结婚,十四岁是一个可以成家的信号,至少越早商谈、订婚,才不会叫好姑娘都给别家先行下手。
而我到现在还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
我明白等待我的未来是什么,如同我被教导的一般,如同所有的祖辈一般,我会拥有一个将成为我的妻子的未婚妻,再过后继承家族、爵位,生下孩子,顺利的话自然老死。我通晓这一切流程,只是一切又有如雾里看花蒙着一层细密的白纱,我感受不到其中的紧张和切实参与其中的代入感。我看到人们在我面前,带着不知真假的矫饰笑意向我祝贺,心知肚明我所拥有来自公爵,至于我自身,只是无关紧要的存在。但就连这也无法激起我太多情感,我不怎么厌烦,或为自己感到抱歉,坦白说,直到现在我依旧怀着困惑——这就将是我的未来么?我毫无准备地被投放于此,即便十几年来毫无变化,难道我就能顺理成章地以为接下来几十年我同样将亡故于此,那么我来到此处的原因和意义究竟是什么?
即便这些问题不经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但或许正是它们潜移默化地,使我否认了自身处于这个世界的正当性,使我无法真正地参与其中。
宴会已然开始,公爵发表过致辞,领我见了些与家族有密切关系的重要人物,便叫我自由活动,这点亦叫我出乎意料。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