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从来没心没肺快快乐乐的人太少见了,好像没有痛楚那个神经一样,他脑子里似乎只能装的下很少很少的东西。
比如今天看见的白云,路上随便开的一朵小花什么的,他简直对这座疗养院的一切都如数家珍,口吻里听不出任何厌恶。
“你又是为什么进来的?”
苏知云破天荒地开口了。
李凯瑞愣了一秒钟,然后就龇牙笑起来,他有两颗小虎牙,尖尖的,笑起来才有点少年意气,让那张乏善可陈的脸庞有几分光彩。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因为我是同性恋。”
苏知云没说话,李凯瑞却像是被挑起了兴趣,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了:“你看见我额头上那个疤了吧,其实我做过手术哦,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做的了。因为医生说我做完之后我脑子就变得不太聪明了,记忆也乱七八糟的。”
“我爸爸妈妈很后悔来着,还一直抱着我哭,我半夜还听见他们吵架,我妈说都怪我爸出的馊主意,早知道就不应该动手术了。我觉得太吵了,然后我就出去了。结果我妈妈看见我之后好像很害怕。真奇怪啊。”李凯瑞喃喃自语:“我明明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呢?就像是不认识我了一样。”
少年也没有吃面包了,从他的神情当中看不出有多少伤心来,好像只是平静地叙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苏知云没有继续问下去。
不过到了晚上的时候,李凯瑞又变得开开心心的了,他熟稔地给苏知云换药,挽起袖口里露出手臂,上面有大大小小的青紫伤痕,很多很多。
虽然苏知云从来没有问过李凯瑞那些药品是哪里来的,但想也知道,这儿的药品是很珍贵的东西,只是李凯瑞自己不讲,苏知云也默契地不去问。
李凯瑞拿起了苏知云的手,他手背上有一块青紫——那还是前几天李凯瑞为了不让他睡觉的时候掐的。
对待那块淤伤李凯瑞显得非常小心和谨慎,或者说,他对待苏知云身上任何一个伤口都是这么地小心,他甚至还煞有其事地对那儿吹了吹。
温热的风落在手背上,苏知云不自觉起了点鸡皮疙瘩,但是他没有动。
“你自己的伤不处理吗?”
李凯瑞毫不在意地摇摇头:“反正很快就好了。”
苏知云猜到多半是因为药不够,他抿紧了唇,半晌没说话。
“你肩膀那儿也受了伤,把衣服脱了吧。”
李凯瑞轻轻巧巧地说。
苏知云僵了一会儿,还是解开了扣子,脱了一边。
知道对方不好意思,李凯瑞并没有去看其他地方,只是留神处理伤口。
很白,这是李凯瑞第一个想法,苏知云很白,是那种看得出来养尊处优的白,也是不见天日的白。
在夜色里盈盈亮亮的,好像湖光倒映在身上似的。
那些伤口就显得格外打眼而且血淋淋的,李凯瑞动作更轻了一点。
他一直觉得苏知云像一尊瓷器,或者可以用玉石来形容,总之在他贫瘠的想象里,苏知云应该属于那种需要人Jing心打理、尊贵脆弱的东西。
但是苏知云的气质又和这不太像,他仿佛总是有心地、故意地让自己受伤堕落,把自己一次一次摔碎给别人看,他好像想要什么东西,攥得掌心都是血,疼痛也不能让他放手。
这样的苏知云和他的外表大相径庭,他的执拗让他显得很可怜,很悲伤且卑微,他把自己揉碎了,榨出血来,掉进尘埃里。
他变得脏兮兮,而且破破烂烂的。
但他还是站在那里,不肯松手也不肯走。
太矛盾了。
李凯瑞想,他能感觉到苏知云并没有死心,他还是抱有期待,就像是一个赤裸着走在冰天雪地里的旅人,固执地守着手里的那根蜡烛。
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李凯瑞微微眯起了眼睛,寝室里也亮着一根蜡烛,火焰被吹得东摇西晃,一副随时要泯灭于虚无的姿态。
连着寝室里也变得忽明忽暗。
“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苏知云忽然这么说。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母亲
“哦。”李凯瑞只愣了一秒钟,就笑起来,头发乱翘,能看得出来是胡乱剪的,有点稚气:“那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苏知云不免看了他一眼。
李凯瑞额发柔顺地垂下来,烛影幢幢,他的眼珠子浓黑的,又透亮的,像玻璃弹珠,也像堂皇琉璃瓦。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的。”
李凯瑞这倒是回答的很快了:“别人跟我说的。”
苏知云想说什么,又想起李凯瑞说自己脑子不太好,到底没说话了。
这儿晚上很安静,死寂一片的,李凯瑞给苏知云处理好了伤口,又摸摸自己嘴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