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镇柔温顺地垂首,轻声道:“如今纠结此事殊无用益。诸罪加身,这关怕是难渡过去。”
“皇帝眼下不能死。你控制好药的剂量,再拖一段时间。”
宁王无过,反倒是清河世子近来屡遭弹劾,犯的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大罪。齐嘉帝一死,只要太后站在信章殿振臂一呼,兼之前朝宁王党的支持,宁王便是名正言顺的新帝。
“倒也未必。”陆镇柔说着,拇指轻摩腕上玉镯。
陆文钧登时抬眼看向陆镇柔:“此言何意?”
“父亲可记得——陆芷?”
陆文钧一时记不起来,只觉得有些熟悉。
“陆芷乃是祖父的一名庶女,当年由祖母作主嫁给了当时尚未受封、不得圣宠、母家败落的皇子李豫观。”陆镇柔顿了顿,“这也许是您最初选择清河郡王府扶持的原因之一。”
“她似乎出嫁没几年便病逝了。”陆文钧恍然忆起,“这与此事有何干系?”
“她并非病逝,而是在当年李豫观受封清河郡王后前往藩地的路上被当时的侧妃、如今的郡王妃活活拖死的。”陆镇柔温声道,“她死之前,诞下了一名男婴,郡王妃逼迫清河王将那婴儿弄死。”
陆文钧似乎对陆镇柔接下来的话有所预感,心头微跳,略显激动地站了起来。
“但是清河王没有,他将那个孩子扔在了京郊,后来被一户农家所救,平安活到现在,名唤李邺。”陆镇柔微笑,“您要见见他吗?”
清河世子李陵必定不堪继承大统,只能舍弃。但是如今要再物色一位生父足够愚蠢的无能宗室子太难了。
而这个没有背景、无所依仗的李邺无异于宛如亲自送到陆文钧手上的雪中之炭,无比恰当地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但陆文钧终究尚未被喜悦冲昏头脑,仍保留怀疑,尖锐发问道:“既然此事知者甚少,你又是从何得知?”
“他被丢弃的那处地方离护国寺甚近,与觉空大师有过几面之缘,觉空大师调查过后,在死前将此事秘密告知与我。”陆镇柔心头跳得厉害,仍定定地与陆文钧对视,将赵裕知会她的说辞一五一十地复述:“他说,逼不得已之下,这是您的最后一块筹码。”
陆文钧是知道觉空为人行事的,默了片刻,“即刻安排此事。”
罗展熹才回到临时扎的营帐中,解了shi透的累赘披风,水还未来得及喝一口,顾岸便匆匆闯进来,带着满身chaoshi水气。
“这他妈根本解决不了,人手不够好说,但是这鬼天气没完没了地下雨,河水要涨,谁能将它摁下去?”
罗展熹的面色也从最初的镇定逐渐焦躁起来,他们这厢没日没夜地忙活修、堵整整三个日夜,那厢雨下个不停,仿佛老天耍着他们玩似的。
“统领,将军,北境铁锋营陆将军来了——”
话音未落,陆镇庭已低头穿进低矮的营帐帘进来,单刀直入道:“我已在来路看到了弋阳、朔金的增援,不出一个时辰便可赶至此处。待雨稍停,大堤这边很快便可解决。”
罗展熹起身,神色略显不悦:“陆将军说得轻巧,可这城内惨状你也看到了。北境大营需要后援,可我们这边的后援都还没到呢。即便大堤解决,事后重建、防疫、核查户籍均需人手——”
“知道九云东南方有五条沃水河的支流吗?”陆镇庭冷声打断罗展熹,“其中有一条叫做牧仁。”
顾岸立时面色微变,沉yin片刻,忽地笑着拍了把陆镇庭的肩膀,“你不赖啊。”
陆镇庭神色不变,仍看向罗展熹:“我再派一队铁锋营将士支援,此事十日之内可成。”
罗展熹的反应略慢,但也很快回过味儿来。
牧仁是五条支流中最北端的一条,与其余四条向东南方流的支流不同的是,它向北流,顺着一道高地汇入弋阳关以北的旷原——自赛罕草海攻打北境大营的必经之地。但因其河道极其狭窄短小,从未有人考虑到它的军事作用。
若向将雨洪自牧仁泄出,必须将其河道拓宽至少三丈。驻军营一半、铁锋营一队再兼弋阳、朔金的增援,尽快行事,十日可成。
罗展熹颔首,“泊安,此事由你负责。”
深沉夜色中冷风猎猎,掀动铁锋营主帐的帐帘。
“副帅!麟甲营异动!”
袁叔铮立刻坐起身来,“暗中通知唐副帅,三营人马均做好迎战准备,暂时别让蔡澜察觉。”
“是!”
兴庆宫寝殿一片寂然,有着太监服的中年男子躬身入殿。
“深更半夜叫我来兴庆宫作甚?”清河王不解道。
陆镇柔不语,端坐在一旁龙椅上。
“皇兄是在……昏睡?”清河王犹疑地走上前去两步打量齐嘉帝的脸色。
“他死了。”陆镇柔温柔地回答。
清河王顿时瞠目,慌忙退后两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指着陆镇柔惊惶道:“你……你干的?!陆文钧不是说……说要再留他一段时日吗?他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