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荒废,”顾岸贫嘴道,“师父老当益壮,一只手照样打得徒弟毫无还手余地,当然得勤勉些。”
章明都冷哼一声,“坐下吧。”
顾岸这才坐到章明都对面,端着酒壶给章明都斟满,而后自己不客气地猛灌一口,不由叫了声好酒。
上京最名贵的好酒醉罗敷口感绵香醇厚,宛如积淀了上京城百年来云蒸霞蔚的王师繁华气象。而此酒便是单刀直入的浓烈,似北境凛冽的寒风刮过肺腑,一阵火辣的疼痛。
“北境最烈的酒,烧北风。”章明都又取了一壶,咬开塞子后直接往嘴里倒,“当年老侯爷和留吁阿日斯兰在北坡林銮战数日,你娘大着肚子派人将这酒在赤狄大营外围洒了一圈,一把火点着,借着北风一吹,烧死了几千敌军,阿日斯兰光着屁股逃了回去,这酒因此得名。”说着便笑了起来。
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顾岸听了无数遍,仍忍不住闷笑,笑过片刻,心想:换作故灯他一定也这么厉害……不对,他娘到底手腕软一些,故灯会在敌军回逃的路上伏击,杀一个片甲不留。
想着便更忍不住乐了,看得章明都在案下狠狠给他一脚,“快被流放了,还有脸笑。”
顾岸稳住没摔翻,暗骂一句老头子喜怒无常,无奈道:“您也说了是流放,早晚得有回来的一天,急什么。”
“什么时候?等你八十?”章明都瞪他一眼,“就你那狗脾气,在上京不招人待见,到了北境,一天得挨十顿军棍。”
顾岸没吭声,师徒俩就着街边买的几碟小菜干了三四壶酒。
章明都握着酒壶喝掉最后一口,忽然问了句:“孟见舟……是不是回京了?”
“嗯。”顾岸微愣,他记得章明都与小舟并无什么过多交集,怎么忽然问起。“您见过他了?”
“三年前吧,在北境的时候,有个部下说有位带着小孩儿的白衣僧人交给我一封密信,一定私下看,阅后即焚。我当时以为是江湖骗子,便没在意,过了几日又翻出那封信,闲来才打开看了看。”
“信中说,军中有人勾结朝内外两方通敌。我让部下暗中查了一次,并无收获,便作罢了。至去年林之由与兆昀一齐传了消息给我,我派人大力暗查数次才查出线索。我猜那僧人多半是他,那么此时他便该回京了。”章明都又问,“他也如你,在与宁王合作?”
顾岸点点头,闷闷地喝了口酒。
敢情所有人都知道故灯当年去了北境,就他不知道。
“陆镇庭想必也是了。”
“陆镇庭?”顾岸闻言不免震惊,抬头讶异道:“此话何意?”
“孟见舟与鹤山那边在北境驿所那边埋了个暗桩。我将回京消息自那里传过来时恰好撞见陆镇庭的人,据那个贺伯说,陆镇庭与他也有联系。”章明都看了眼顾岸,“你不知道?”
顾岸再次郁郁地灌了口酒。
章明都心下便了然,“既然不是,记得多长个心眼便是。”
“几时出发?”
“三月二十。”
三月二十,天色仍昏黑时顾岸便醒了,展臂一揽没摸到枕边人,余光中扫到外间亮得晃眼的灯火,以为是故灯心口不舒服起来吃药,稍余的困意彻底丢干净了,连忙翻身下榻,趿鞋走到门边,看清故灯时却动作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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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分别
案边立着大夏龙雀。案上放着顾岸的湛卢剑,原先他或挂或嵌的花里胡哨的配饰全被摘下去,露出了名剑通体湛黑的浑厚与锋芒。
故灯深深地低垂着头,捏着柄小刀,细致地雕刻一块剑璏,摇曳的烛火在他褐色眼眸中映出一片璨然,深邃的脸廓与眉眼乍然柔和三分。
顾岸的心顿时软软地化作一滩水,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
这么些天藏着掖着就为雕这个。
故灯刻得正入神,一时竟没注意到顾岸。待他抬头手撑酸疼的脖颈扭头时,才发觉顾岸倚在门边,不知已盯着他看了多久。
“你……”故灯耳尖微红,拿着剑璏的手有些无措。
顾岸凑上前去坐在故灯旁边,下巴搭在他头上,就着他的手打量那块剑璏,通体呈青白,云纹雕得的确称不上好看,但胜在线条流畅细致,是下过功夫的。
“弄了多久?”顾岸捏捏故灯磨红的指尖。
“没多久。”故灯低声道,“和你学的招。原以为会好看些,不想这么丑,你若不喜欢便不必用了。”
从前顾岸一惹他不高兴了,便会雕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哄他,可惜现在全都找不到了。
“好看。”顾岸低头亲吻他的脖颈、嘴唇,抵着他的额头轻叹口气:“喜欢死我了……这可教我怎么走。”
顾岸原想着不必太认真地告别,就像他平日出门当值一般,道声等我回来,忍一忍,很快便再见了。可故灯这一出倒是一下砸醒了他,如章明都所言,他此去不知何时能回,二人即将远隔千里分离数年,是那种半夜醒来下意识去搂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