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妃坐在妆奁台前,一手一支簪子在大女儿髻上比划,温声道:“镂金终难免俗,咱们年纪也还小呢,宫宴上还是戴这支白玉的吧。好不好,晏晏?”
“我听娘亲的。”李之晏乖巧回道。
“我也要戴玉的!”李之妍从一旁书案上爬下来欲往娘亲怀里闯,半途被正巧进门的宁王截住抱在怀里掐着小脸戏道:“你才几岁呢?这么小便知道臭美,和谁学的啊?”逗得李之妍伏在爹爹肩头咯咯笑。
宁王妃抬头看向宁王:“王爷现在就要进宫去?”
“不是。”宁王放下小女儿,“泊安来拜年了,正在前院候着,咱们一道过去。”
“侯爷是来给妍妍送兔子啦!”
宁王妃捏捏小女儿的rou脸,笑道:“这混账小子,有段时日没来反倒学会礼节了,还从未见过他这般规矩地候在前厅等主人家。”
宁王微愣,旋即回笑:“是啊。”
“顾岸见过王爷、王妃,见过郡主。”
话音未落,李之妍便头一个跑出去抱住平西侯的小腿,“侯爷侯爷!妍妍的兔子呢?”
宁王妃也并不制止她,牵着大女儿在一旁含笑旁观。
顾岸将手中一堆东西交到下人手中,拍拍李之妍的小脑袋,“全在盒子里呢,我藏得可深了,不如两位郡主一起去仔细找找。”
打发走了两个小姑娘,宁王妃端坐上首拈杯轻笑:“你不是回回过年都得睡到日上三竿么,怎么今儿来得这般早?”想了想,又添了句:“故灯大师近来可好?”
“他挺好的。”顾岸与王妃对视一眼,旋即看向宁王道:“今年在殿前司混饭吃,不比往年轻松。昨晚想起有桩公事未了,恐深夜叨扰,这才拖到今日登门。我好容易将轮值全调开,懒得再入宫去,劳驾王爷替我辛苦一趟,将我年后回值的日子偷偷往后调调。左右眼下三司不缺人,我等过了正月再去成不?”
宁王深深打量一眼顾岸,笑道:“只怕是难。今日是除夕,晚上宫中还有年宴,各所轮值表早该全部交上定档了。不过我尽力一试吧。”
“既如此,”顾岸俯身拱手,缓缓道:“多谢王爷。”
“看将你懒的,你索性歇上一年算了。”王妃调笑道。
顾岸漫不经意呵笑:“我倒是想。”
待顾岸回别庄后,崇岭正送沈郎中提着药箱出院门。
“沈郎中,内子的病无大碍吧?”顾岸忙拉住沈郎中急切问道。
沈郎中摇头轻叹:“你们这些年轻孩子,什么‘内子’、‘外子’荤素不忌的话乱说便罢了,身子竟能糟蹋得如此破败。这位大师正气虚亏,寒凝痹阻心脉,素患胸痹之症,因未得及时调理,又曾服用猛药,致使元气积损;又兼气脉盛躁,新感冬温,这病来如山倒,只怕有的治了。”
顾岸愈听愈心惊,末了忙道一句“劳您费心”便匆忙往院里去。
房内火笼烧得正旺,慧生不在,兴许是出去熬药了。故灯睡得还沉,估摸是郎中前脚出门,他紧接着便睡过去了。
今日听宁王的弦外之音,上京他怕是待不长久了。
罗家太爷与章帅乃是至交,章帅也是看着宁王长大的,当年顾老侯爷决意辅佐宁王时,章帅也曾表示支持。若宁王态度坚决地请求章帅回京支援自己,且能给出一个让章帅相信可保北境安定的万无一失之法,章帅多半不会拒绝宁王。尽管顾岸并不太相信宁王能做到后者。
倘若宁王动作快些,最早二月;若迟缓些,最迟三月,他也该离京前往北境了。
他本以为自己去或不去无所谓的,但应下宁王后一见故灯便有些后悔了。故灯必定看出来他心中藏事,旁敲侧击问他时他便装傻充愣,拖了许久也没告诉故灯此事,怕他生气,也怕自己不忍。
故灯这场病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顾岸坐在床沿,轻叹口气,抚了抚故灯烧红的脸颊,心头如有火烤虫啮。
51:30
第三十九章 白狄
顾岸总悬着心,休息片刻也难以安枕,索性武也不练了,一天没歇一直在房中守着故灯。所幸故灯比几年前听话多了,不三番两次地吐药,也不嫌闷热乱踢被子。
故灯醒时已近戌时,整整睡了一天,发了些汗,不似早晨那般烫得吓人了。
顾岸端了茶递过去,坐在床沿半圈住他的后背,“饿不饿?正好到饭点了,我让他们将晚膳端进来。”
“嗯。”故灯吞了两口茶水才觉干哑喉咙略润了些。
顾岸接过他递回的茶盏便起身推门出去吩咐晚膳。
故灯费心地撑着床栏借力得以趿鞋下榻,站起来后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缓了片刻方才慢慢走到窗前。
别庄庭院中并无太多花树,墙角处零碎地栽着几株梅,院墙里外全覆了一层厚雪,阒静无声,全然没有昨夜那般呼啸大作的风声。
但他又看见了,像昨夜一般。
看见那个褐发褐瞳、身量高挑的女子衣着褴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