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安,你的东西我拿不走。”
这话倘若说在半个月前,宁王必定照单收下,不巧的是宁王眼下不图这个。因为他近来发现,即便顾岸将殿前司交到他手里,人手也照旧是顾岸的人手,他用不顺手。
顾岸脸上挂的笑渐淡了,“那我便不懂王爷的意思了。”
宁王沉yin半晌,道:“泊安,章帅老了,合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不适合在战场上餐风饮露。”
最初平西老侯爷以为即便陆家势大,宁王作为唯一皇子也应为储君的不二之选。他做了大半辈子的纯臣,无意涉足党争。但当陆镇柔册后掌权之后,老侯爷便无从选择地走上了辅佐宁王的路。
宁王藏锋敛锐蛰伏多年便是采纳老侯爷之谏,放低陆文钧的警惕之心,在蓄势足够之后一鸣惊人。
但老侯爷不久后西去,宁王痛失一臂,这也是宁王起势的最佳时机。此时陆氏志得意满,皇权与臣党的关系失衡,齐嘉帝及无数臣子翘首以盼宁王的崛起之势,他若在彼时出手便是君臣人心之所向。
但他畏避了陆氏锋芒,因而至今仍被弹压得难以翻身。虽有以周磐、严澄为首的文臣士子所推,无奈手无实权,根本无法与陆党抗衡。
陆党之所以专横擅权多年,不止因为内有陆镇柔坐镇中宫,更因陆镇庭剑压异党。
大梁右文,但愈是上位者愈能预见武将在幕的重要,即便只算作一个保障。退一万步讲,假使宫变一起,文官握不住剑,打仗得用兵。
宁王也需要一个“陆镇庭”,不必伐异,可党同便足矣。
顾岸不够格,但章明都绰绰有余。
章帅不似顾廉均乃武侯世家出身,他寒素起家,自小兵一步步杀上了大帅的位置。又兼襄助齐嘉帝登基,因此颇得器重。在其他军队被迫轮番调动变更、连罗家长子统领的九云驻军也无法幸免之时,北境大军一直由章明都独掌帅印,足以说明章明都在武臣之中执牛耳的至高地位。
一旦章明都回京,毋须奔走拜访,只消振臂一呼,大梁武臣尽入宁王彀中。
可宁王想用一个顾岸换章明都,简直有如痴人说梦。
征战北境数十年的兵马统帅,也不是说召回便能召回的。暂且不论朝中争议,章明都回京之后由谁接掌帅印?陆镇庭、顾岸加上其麾下三名副帅全揉在一起也不够格。
届时万一北境防线崩溃,新帅便是千古罪人,大梁江山更是安危两说。
顾岸的拳头忽地攥紧,凝视宁王良久,而后忽地嗤笑出声,松了拳,朝守在门外的人呼道:“来人,取酒来!”
宁王不与他对视,也不作声。
片刻后,崇岭亲自提了整坛酒进门,才要给二人斟上,便被顾岸拦下,摆手摒退他。
顾岸倏地拔剑起身,宁王微惊,这才抬眼看向他:“顾泊安,你疯了?”
顾岸用嘴咬开酒塞,拎着酒坛随手哗地一声泼向剑身,末了剩了几口便仰颈一口干了。
“顾岸以酒谢王爷多年恩义,来日王爷一声令下,顾岸不惜肝脑涂地,此剑饮血当如今之饮酒。”顾岸抱剑,向宁王行臣下之礼,“若顾岸幸得苟活,请王爷允顾岸功成身退,卸甲去剑,携侣归四海。”
他向宁王行过两次臣礼,老侯爷死后,以及现在。
“允。”宁王淡声道。
顾岸当即起身,转而大步跨出了门。
顾岸当然无所谓,他当年选择宁王只不过因为假使宁王来日即位,兰台案重翻、孟家昭雪、老爹死因大白亦将更易办成。他并非择主而事,更像各取所需。
他无所谓,他只是替老爹遗憾当年事错了主,替太后可惜厚望寄错了人,替王妃不平大梁最桀骜飒爽的女儿将自己驯于闺中却终未得佳婿。
与其说还报宁王恩义,倒不如说谢与王妃的情分。也为了故灯在京的安危,只要宁王能扳动满朝文武和齐嘉帝松口下旨,他无所谓去或不去北境。
“即刻备车。”顾岸出了门便将剑扔给崇岭,一面往前走一面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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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别庄
故灯落款搁笔,滴好蜡封将信交给慧生,轻声道:“不必加急。”
“是,师父。”慧生显然跑惯了腿,接过信转身便要出去,方才一只脚踏出门槛便被匆忙闯进来的平西侯撞了个趔趄。
“哎呦——”
故灯闻声抬头看向来人。
“出事了?”
“小事儿。”顾岸一面径自熟门熟路地往里间去,一面道:“京中近来是多事之秋,你留在这我不放心。我与王爷王妃交代过了,你同我去京郊别庄,即刻便走——小慧生,去将你师父的手书和落过墨的书卷全收起来带走。”
话音方落,顾岸便拿着帷笠走出来给故灯戴上,揽过肩半搂着拐出了门,经过慧生身边时恶狠狠地冲他喝了声:“快去!”吓得慧生忙不迭去收拾东西,连师父吩咐的事都忘在脑后了。
“这么急?”故灯被他的手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