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的寇翊就是这样的想法,既然李小姐生死与否最终的结果都是走向绝望,他不后悔当初没有施救。
又或者说,他对自己人生中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从不会后悔。
可不后悔,不代表不会在心中结成一道坎,一切旧事翻出来重提,一切新的可能性都会被连带着想起。
比如,若是李小姐当日获救,便没人能认定裴郁离是个白眼狼的罪仆,桃华伤不到裴郁离,脏水也泼不到他的身上;比如,若是李小姐当日获救,裴郁离即便是挣扎,也是带着希望在挣扎,而不是被一道死讯打得猝不及防。
裴郁离太苦了,苦到他生命中的光即便是能多笼着他一日两日,寇翊都觉是幸事。
哪有那么多如果?寇翊也深深知道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李小姐的死不怪裴郁离,也怪不到他的身上。但他真的...太心疼裴郁离了,那可是...他想融入骨血融入生命的宝贝。
寇翊所叙述之事只他一人可作证,再无其余证人,抚台又问道:“口说无凭,你与那熊家两兄弟是同帮人,难免包庇之疑。你说他们死了,有何证明?”
寇翊的脸色比起方才要沉了许多,语气也有所不耐道:“同船押镖的帮众与船上所有的人都可证明,他二人死于船上动乱,大人尽管去查。”
船上的动乱是裴郁离所牵起,熊家兄弟也是死于裴郁离之手。
但那艘船上所行之赌局本就是违法乱纪,没有人会在府衙的盘问下多嘴还原事实,府衙也不会真的多余去查。嫌犯已死,罪已盖棺,李小姐之死的谜题已经解了。
从今日开始,流传于东南陆域的事实真相只有一个,那便是李小姐于拜佛路上遭遇横匪劫财,受惊而死。
至于李府的大案,无论始作俑者是谁,都与裴郁离无关。
因为相关证人全部消失,而据桃华的证词,案发当时裴郁离的确在普绛寺取祈福帖,他没有作案时间。同时,洗脱了杀害李小姐的罪责,也直接让他的作案动机减少了大半。
公堂上的陈词对辩结束,裴郁离变成了平白背负冤屈还无故受刑的可怜人,这就要被清清白白地放出府衙了。
案情后续如何,他不想管也没人会逼迫他去管。
裴郁离在这荒唐至极的一出戏里付出了痛心欲绝的代价,好在最后他可以自由选择是否离去。可旁人不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波澜并不因为自己的平冤昭雪,因为他满心满眼全在寇翊的身上。
从方才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寇翊哪怕一刻。
“你总看我做什么?”寇翊扶他坐上了往城中去的马车,准备前往窦学医特别安排的客栈中先休养一段时间。
裴郁离大病未愈不宜坐船奔波,也不宜被海上的shi气日日夜夜浸着骨头。
既已洗刷了冤屈,便再不用东躲西藏,可以大大方方地在城中住下。
“你怕我看吗?”裴郁离与寇翊半个身子都叠在一起,仍是抬着头问道。
“我怕你脖子累。”寇翊低着眸答。
“不累,”裴郁离说,“我看你多久都不会累。”
马车颠簸,裴郁离却被寇翊搂得稳稳当当,身形的摇晃都是很轻微的。
可即便如此,不舒服还是不舒服。
刚信誓旦旦地说了不会累,他便皱了皱眉,又反悔道:“不,我累了。”
寇翊移开了眼,道:“那就别继续盯着看。”
“我又不止是脖子累,”裴郁离一点脸面都不要,紧紧贴在寇翊的身上,道,“屁股也疼。”
“......”寇翊略微语塞。
“座位太硬,我要坐你的腿。”裴郁离说。
寇翊首先想的不是什么软玉温情,而是基于“腚痛”这个事实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的腿比这车座软垫可要硬多了。”
确实,寇翊自小习武,四肢都是Jing壮的肌rou,稍一用力便能绷得像石头一样硬。
可裴郁离不,裴郁离秉持说一不二的原则,直接攀住寇翊的脖子,双腿一叉,便坐到了寇翊的大腿上。
“这下不累了。”他低头俯视着寇翊的双眼,又从那双眼的位置不老实地往下看。
目光划过鼻子,划过人中,划到寇翊薄薄的双唇上,盯着看了一会儿。
好巧不巧,马车车轮颠过了不知什么东西,车身猛地一摇晃。
寇翊的双手立刻牢牢圈紧了裴郁离的腰以防他摔下去,与此同时,裴郁离也立刻双手上移捧住了寇翊的头避免他的头撞到车板上。
两人莫名其妙地一同“默契”了一下,马车已经恢复了平稳,可裴郁离却就势趴在寇翊的肩上不撒手了。
他前面的动作都是花招,真实的目的却十分单纯,他就是想这样抱着寇翊而已。
这样紧紧抱着,将自己并不热烈的温度全部、全部传给寇翊。
“你冷了?”寇翊抚着他的背,用着说笑的语气这样问道。
日头高悬的夏季,不会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