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大抬起眼皮,对翟觉冷冷扫了一眼。
天鲲与戍龙关系虽不算敌对,可也并不算融洽。
南海上只有这两个帮派一东一西地盘踞,互为对手,平日里争抢生意、搏杀斗命之事并不少见。
掌权人互不相见,那便算是正常的同行竞争。
可戍龙分舵舵主今日直接带人上门,对着天鲲帮主问起天鲲帮众的下落来了,管他说话的态度如何,都是来者不善。
这要是搁在天鲲全盛的时期,范老大连门都不会让翟觉进。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帮派刚经历一场大乱,死伤无数,人心又实在浮动。如此关卡,树敌绝非明智之举。
范老大敷衍答道:“不在。”
翟觉轻轻笑了一声,道:“寇兄弟押船四月,该回来了。”
范老大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十分冷冽。
饶是他知道翟觉既然正巧今日来寻寇翊,便是了解寇翊的归期,可对方不该当着他的面直接说出来。
“范帮主莫怪,实在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牵扯到帮派权益,小弟心急了些。”翟觉继续道。
“那我倒是想知道,”范老大眯了眯眼,道,“寇翊与贵帮纷争能有什么干系?”
翟觉好歹弯弯绕绕地用了“权益”这样的词,而范老大开门见山,直接问了“纷争”。
范老大的脸部棱角十分锋利,眼尾微微上挑,生得一副又是Jing明又是慑人的骨相,杀伐果断的气质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是十几年主导大局的沉淀。
他问出这句话,分量便已经很重了。
翟觉的眼神在那一刹那竟不自觉地闪躲了一下,不过并不明显。
他略一顿,便说道:“何不等寇兄弟回来,与黄荻亲自对峙。”
“他今日不会回来。”范老大说。
翟觉听到这话,身体稍稍挺直了一些,这让他在视线上是与范老大持平的。
“既如此,范帮主便听好了。”翟觉对上了范老大的目光,道,“说这话未免有些伤了帮派情谊,但两帮争夺同一艘货船,一旦动手非死即伤,否则不能收场。帮主可承认?”
范老大心中思忖,想到了数月前的李家货船。
“黄荻带领我帮数名帮众,未经允许闯了你天鲲舵口。这本该是更严重的罪名,就算是贵帮手刃了他们,我戍龙都无话可说。怎么,”翟觉转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黄荻,“毫发无伤地给我放回来了?”
那黄荻嗤笑了一声,眼眶里渗出一丝血迹来,肩膀随着这声笑颤了颤。
范老大无甚反应,而是说道:“天鲲近月来煞气重,不想徒增杀戮。我放了贵帮帮众,倒叫翟舵主亲自上门来质问,何不言好心办了坏事?”
翟觉道:“是吗?我怎么听说帮众们并未见着范帮主的面,而是那寇兄弟做主给放回去的呢?”
“小事,寇翊想放便放了。”范老大说,“翟舵主这是要替我天鲲责罚自家帮众?那也未免太迟了。”
南海上就这两家帮派,论起来是势均力敌,可谁不想做更有权势的那一方?
一山容不得二虎,天鲲与戍龙也是堪堪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因此帮众之间的交往讲究得很。
更何况天鲲刚经过一场叛乱,该是草木皆兵的时候。寇翊在这当口擅自放戍龙帮众回帮,难保不会与范老大产生嫌隙。
翟觉今日来,秉的是问责的心思,用的是挑拨的手段。
他并不相信寇翊擅作主张放人毫无目的,同样也不相信寇翊会老老实实交代了此事,丝毫不担心范老大心生芥蒂。
可范老大的反应却很平淡,像是对此事清清楚楚。
翟觉的心思已经转了一圈,又道:“若只是如此,在下怎会多此一举?黄荻可是亲口承认了连同贵帮寇翊共行叛乱,厉害得很呢。”
*
东南海岸,寇翊望着远远而去的小船孤影,心中有些疑虑。
裴郁离将那一整壶的水全用来漱了口,终于觉得舒服了许多,随手一抛,便将那水壶丢进了海里。
抛掷而出的曲线闯入了寇翊的眼帘,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寇翊先对着裴郁离看了看。
后者呕了这一遭,总算是活了过来。脸色恢复如常,眼神也清明了许多。
他舔了下干巴巴的嘴唇,无辜道:“都脏了,你又不会再用。”
“欠我个水壶,我记下了。”寇翊又看了眼那被用来擦了嘴的外衫,忍无可忍地从裴郁离的腰间抽出青玉枝,直接将那块布料割了下来,道,“还欠一件外衫。”
裴郁离伸出一只手:“那你给我些银子,我买了赔给你嘛。”
“你可真会做生意。”
“我不跟你做生意,都是自己人。”
“......我看你是吐舒服了。”
“还行,”裴郁离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说道,“帮主找理由可真敷衍,天鲲那么多的船只,就算是远洋航行出了船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