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恕一直在毓庆宫中枯守,但见他第一面,嘴唇却颤抖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厉声斥他自作主张。
岑小舟哑然,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辩解说:“那,那奴婢,也不能眼见着他伤您呀。”
将恕默了半晌,低低说:“以后再也不许了。”
岑小舟被他说得有些难受,悄悄委屈了,嗯了一声垂下了头。将恕看着那圆乎乎的脑袋,一时梗住,片刻后才低声说:“我只是急了......本不该说你的。”
小太监胆子小,仍旧埋着头。
将恕看着他,眼眸中的情绪又无奈又心疼,低低哄道:“这次错过了,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出宫玩。”
岑小舟的果然猛地抬起头来,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可是......”他想起什么,兴奋之余又有些犹豫。
将恕知道他是害怕刺杀之事。
将恕顿了顿,揉了下他脑袋,轻声说:“以后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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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筋动骨,岑小舟在床上躺了许久,日日闲得发慌。将恕便寻了从前元后身边做文书的老宫人,教岑小舟在房里读书认字。
岑小舟学得欢喜,将恕却日渐忙碌,书房的桌上摆了数不胜数的书信与抄录,出入频繁且行色匆匆。但他每日晚间都会回来看岑小舟,两人坐在床边说说话,将恕有时候会说些岑小舟听不太明白的事。
比如当时他们遇到的那场刺杀。皇帝听闻后“震怒”了一场,大手一挥下令严查,但去了趟后宫回来,又高高举起低低放下了。事情至今没有找出幕后真凶,不过大概也无人在意。经此一事,禁军内部被大换血,皇城内外巡逻都愈发严密。
又比如将恕表姐的婚事。未婚夫一家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流放边关,威武将军府不发一言。但将恕却知道他那位性情刚烈的表姐头戴婚冠、身披战甲,在父亲堂前跪了一天一夜,言语铿锵,厉声说那诸多不仁。
爱女如命的舅舅沉默许久,最终做下了那个决定。
岑小舟很关心这些事,不过他往往只听得懂前半段,后头就渐渐云里雾里。那些各方力量的暗自角逐,他不明白。
但将恕摸了摸他的头,低声说:“没事,你不懂也好。”
“我们都累了,以后就不用再经受这些了。”
“我会护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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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医用药,Jing细将养,于是慢慢地,岑小舟也快痊愈了,至少能下床了。一日晚间喝过了药,闲来无事就在屋前踱步,脚掌丈量月光。恍然却听见空中几道巨大的声响,他吓了一跳,往天边一瞧,只见夜空中正盛放着璀璨的烟火。
岑小舟吃了一惊,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语气欢喜地自言自语道:“原来已经到元夕了。”
话声刚落,就听身后脚步声响起。
一回头,却见是将恕。
夜色与寒露中,那人长身玉立,站在庭院的雕花门前。面容如玉,眉眼浓郁,如星眼眸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的臂弯上正搭着两件外衫,不似宫中的样式。
“走,带你去玩。”
远方又绽起绚丽的烟火。
岑小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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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于是乔装异服往外去,身边什么人都没带,看着应当是有些奇怪的。岑小舟路过宫门时还有些紧张,没想到那些侍卫一看是将恕,拦也未拦便放了行。
他跟在将恕身后,小小地放下了心。两人步行到了节市,上元节的颐阳满城火花金树,银柳灯笼应目不暇,浓浓太平烟火气。
岑小舟这是头一次易服出宫,又好奇又胆怯。人流拥挤,他赶紧跟个小尾巴似的黏在将恕身后,生怕走丢了。
走到半路,将恕说要给他买个花灯,因为路上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手上都有。岑小舟就在摊上自己挑了一个,不是什么新奇的花样,就是红彤彤的一个小灯笼,巴掌那么大,瞧着喜庆又可爱。岑小舟拿到手里,开心得不行,乐乐呵呵地提着。
将恕看着他高兴,嘴角也不自觉扬起些笑意。
两人随着人chao一路走,大街上热闹非凡,两侧有各式各样的小摊商铺。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手上花灯映彩,尽显国都的繁华。
岑小舟一开始还是守规矩的只紧紧跟着他家殿下的,可是走了半晌,人实在太多,不知怎么的就拉住了手臂。
将恕什么也没说,就淡然牵着他。一路走,一路看那灯谜杂耍,雕花镂彩。
真新奇呀,真漂亮呀。岑小舟心想。
将恕走在他前面,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了脚步。侧过身去跟街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又用另一只手掏了银钱递过去。
人太多了,岑小舟又长得瘦小,平日里才到殿下胸口高,一时间被挡在身影下什么也看不见。
他也不吭声,就乖乖地牵着他家殿下,老实等着。不一会儿将恕就回过了头,往他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