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仙界掌管三界,但自开天辟地之后的数万年来,没有特殊事故的年月里,仙鬼两界之间几乎不会有任何来往。一个是因为三界各自为政、各司其职,仙界没有随时随意干涉他界运作的道理;另一个更重要的要素,则是因为仙与鬼乃三界中的两个极端,分别是为这个世界最纯粹的清气与浊气所构成,一浮一沉,一明一暗,一者创造生、一者主事死,两者相生相克,一旦相等,哪怕双方皆没有敌意,力量稍弱者也会被压制得狼狈不堪。
所以,虽共是维护者这个世界的一环,仙鬼两界却时常是有意避开彼此,更莫说堂堂一界之王亲自去到他界这样的事情了。
鬼王此行,由头再是光明磊落、合情合理,也难以否认是一个叫地府无数亡魂瞠目结舌的举动。须知,越是鬼气充沛者,去到那等仙力纯粹之地,就越是容易被仙力干扰,甚至是被排斥、攻击。后果如何,暂且未知——毕竟数万年来也没有哪一位鬼王敢做出如此大胆之举,但单单是两君相见而其中一者不得不把浑身力量敛进体内这一点,也足够憋屈耻辱了。
全鬼府,只有时崤却对此毫不在意。
即将要以下位者的姿态觐见天帝,他比所有旁观者都看得开,压根不觉得丢脸丢份,更不觉得自己鬼王的身份受到什么侮辱,反而开解康沅:“鬼府自古居于仙界之下,本座虽为鬼王,但要论分量,也只是与天上的仙君差不离,拜见天帝本是理所应当。”
康沅难得不平,敲锣的手劲巨大,锣声便变得尖锐刺耳。
“可自古也没有谁像主上一样亲自去到天上,既是首回,就是稀客!天帝若不以平级之礼待客,可称为粗莽,也不值得鬼府俯首称臣!”
康沅毕竟才做了几年的鬼,身死之时更是年轻,莫看在时崤出事时表现得极其稳重可靠,日子一旦安顺下来,私底下他其实是一个活泼胆大的下属,有理有据与胡搅蛮缠并存,颇为好笑。在鬼王这样的千年老魂眼里,就是个愣头青,单纯又聪明的愣头青。
时崤也确实有被他大胆的想法逗笑。
笑过之后,耐下心来对他解释道:“鬼府有错在先,本座是去请罪,又不是去做客的,他们如何招待是他们的事,没什么该不该的。”
“主上——”
“知你忠诚,来,赏你个好东西。”时崤仍是在笑,仔细看,那笑中还外带了点调侃,挥挥手,用鬼气把什么东西托着送到康沅手里,“去到他界不宜太过兴师动众,本座独自押送罪犯足矣,这几日,便由你暂代鬼主之责罢。”
“啊?!”康沅哀嚎。
请罪要有请罪的态度,仙界来的使者还在等着,时崤没有拖上太久,只稍微把鬼府的杂乱事务托付给手下,两日之后,便亲自去牢狱提押罪犯圭风,由使者小仙的引领着,乘上祥云一同去往九天之上。
此案是惊动三界之大案,本就容不得半点马虎,又加之鬼府之主亲自来到仙界,方一步入仙门,便有等待许久的主事仙君上前来接待。罪犯圭风被单独押下,而时崤,则是被客客气气地请到暂居之所稍作休息,明日再一同参与庭审。
康沅说的也没错,仙界到底顾及着体面,理论来说鬼王只是与仙君同等级别,对方屈尊接待,却没有半点傲慢与不敬,就连提供的居所,也是细心地选在了远远避开天殿的地方,避免过于浓郁的仙气把他克得不适。
好意时崤一一受下,一路偶与那位主事仙君攀谈几句,即便是在自己的劣势场,也依然进退有度,宠辱不惊,完美地端出一界之主该有的格局,大大超出了接待者的预想,叫其忍不住侧目,暗中敬佩。
唯有一事,便是他在踏进居所的一瞬间,指尖一动,竟在仙君眼下放出了一抹鬼气。那黑雾在白与金构成的仙界中格外显眼,堂而皇之地一闪,就朝外头某个方向迅速远去。
仙君瞬间警惕,眉目敛起,转过头来问时崤:“鬼主这是何意?可有什么需要?”用词虽还客气,不过语气难免带上了一点质问的意味。
时崤好似一点都听不出来其中的尖锐,表情依旧放松自在,带着至始至终的微笑,往居所里头走的脚步未停:“一点私事而已,不需劳烦仙君。”
仙君急忙抬步跟上。伸手不打笑脸鬼,他也勉强挂笑,不过就显得有些僵硬。
“宾主尽欢的基本的待客之道,焉有劳烦客人的道理?再且,仙界的纪律森严,若有莫名鬼气乱窜,恐生事端,鬼主想要什么,尽管同我道来便是。”
“多谢仙君好意。只不过……”时崤突然转过身来,神色莫名有些意味深长,“是只有本座才能找到的东西罢了。”
未等仙君反驳,一道黑色痕迹闪过,竟是那抹鬼气去而复返,托着一件什么东西放到时崤手心。他把手一握,鬼气就也老老实实地被重新敛进了鬼体。
“仙君见笑,此为离别之时吾妻赠某之信物,方才在路上不慎遗失,情急之中,才擅自趋了鬼气去寻。”修长而苍白的手伸到仙君面前,五指缓缓展开,露出手心中一支看起来极为廉价的木笔。笔的尾端系了一根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