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盘古开天辟地,清气上浮、浊气下沉,这个世间便分出了仙、人、鬼三界——九天之上是为仙界,主管天道命格,为三界之首;天地之间是为人间,凡人依山傍水而据,在平凡中孕育出生命与文明;地底之下则为鬼府,人间生命消逝,都需聚集于此,清算前生、轮回后世,是为天道中不可或缺的审判之地。
仙、鬼拥有人类无法想象的至纯法力,然创世祖神多有偏爱,盘古视人如子,身死之时将神躯化为山川海洋以作为庇护,于是三界之中,人界才是地位最为重要的一界,其他两界的运转,大多时候都要以维护人间为首要准则,为人间有序和平而服务。
从这一点上来看,时崤绝对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一界之主,他在位的近千年岁月中,鬼府该行之责几乎从未出过差错,尤其是涉及人间规律的部分,引领亡者、收归孽魂、维持轮回道等等,可以称之为无可挑剔,即便是相比历届由上仙直接钦点的鬼王也毫不逊色。
除了被圭风背刺的这一场意外。
所幸在历时三个月、牺牲爱梅村十二条人命之后,他终于再次回到了鬼府,带着比离开前更强的力量,正面迎战鬼王高座上有勇无谋的狂徒。决斗持续了整整五日,最终以圭风尚重力竭,兵刃脱手而败下阵来,再反观时崤,却仅仅只是受了几道浅伤。
实际上,比起夺回王位,收拾圭风所制造出来的残局才是大头。除却人间幸存者需要妥善安置之外,失去秩序的众鬼,凡害过人命的,一律原地打碎魂晶,直接叫其灰飞烟灭;未曾害过人命,但在人间游荡而有所异化的,一律关押进鬼牢之中,再不得转生为人;在鬼府之中拥立假主、助纣为虐的,则尽数打入火狱,受永生永世炙烤之刑,以平枉死冤魂之怨。
还有更多的,是因对时崤忠心耿耿而被圭风施加残忍刑罚的旧部,他们或死或伤,折损了一大片,光是一一安置都要废上数日之久,再加上提拔新的手下填补空缺,以及其他各种琐碎事务,等到鬼府重新恢复秩序,已经要整整一个月过去。
圭风被押上鬼殿之时,时崤正细细把玩着手中的腾角刀。那刀上薄薄地环绕着一股黑气,分明是曾经将他重伤的凶器,如今在其手里却似被驯服般乖巧得很,指腹轻轻在刀刃上滑过,竟未被割出任何血口。
“的确是三界中绝无仅有的上古宝器。”时崤面无表情地坐直起身,对跪在堂下的圭风道:“但是若只凭着这一把宝器便称霸鬼府,圭风,你的失败是必然的。”
与真正的鬼主不同,没有腾角刀傍身的圭风就是一介再普通不过的高阶鬼,此时被锁了缚鬼链子,垂着头跪在探下,就像是一条淋了雨丧家犬,看不出半点昔日的疯狂。闻言,也只是抬起浑浊的双眼看了看时崤,端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反正成王败寇,悉听尊便。”
时崤冷笑。 挥挥手,对一旁的康沅示意了什么,对方便悄然退出鬼殿。
“别拿你那末路英雄的假想出来现眼,只有你自己才会感动。本座不会杀你,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他站起身,缓步下了高座,华贵的下摆随着行走而微微摆动,“逆贼圭风,你的即位并非名正言顺,自然不会知一界之主该承担的职责。人界之事由你一手而起,是为千年来从未有之重大事故,他日仙界追责,你也需独自承担。”
圭风啐了一口:“呵,你也会使这种哄骗伎俩。人类生老病死,每日进入鬼府之魂皆是数百,区区十二条人命——”
“是十二条阳寿未尽者的人命。”
“那又如何,三界本就互不干涉,仙界为人界出头,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从古至今,鬼府向来受仙界管辖,随你相信与否。本座不会越权处置你这样的罪犯,但,你的子嗣,鬼府不可能留。”时崤的语气至始至终都极为平淡。
圭风身体瞬间僵硬,无法置信地瞪大双眼。
天道规律之下,三界的特殊注定鬼没有像人和仙一样诞下子嗣的能力与资格,唯有一者例外,便是历任的鬼王。时崤在位近千年从未行驶过这个特权,然而圭风却绝对不会浪费,掐指一算,胎儿如今已有四个月的胎龄……可是,在时崤回归之前,他已经将自己的孕妻妥善藏在了自己的密地,为何还会被发现?为何?
“人类有句话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鬼府也一样,每一寸土地都在本座的掌握之中,焉有例外之处?圭风,鬼王的权力远比你相信中的要多得多,只不过你在位时没有权限去用罢了。”时崤没有什么情绪,但实话出口,却似嘲讽般句句扎穿了堂下失败者的尊严。
殿门被拉开又关上,康沅去而复返,把挺着肚子的女鬼推到堂下,躬身行礼:“主上,此为圭风之妻,已有四月身孕。”鬼的孕期只有五个月,她的肚皮已经高高挺起,其上环绕着淡淡的灰色鬼气,是鬼胎已经接近成熟的标志。
“阿风……”
“时崤,你怎么敢!”圭风目呲欲裂。他歇斯底里地往前扑,只是尚未触碰到时崤,就被缚鬼绳坠得重重摔倒在地,把地砖砸出一道细细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