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地思索了一个白天,晚饭时分,宴江假做不经意向老夫妇问了一嘴黑鸦的事,老大叔点头道村中确有黑鸦出没,老婶子则在一旁补充道:“隔壁村有个杀千刀的祸害就爱养这些个晦气的东西,有时候大半夜的会飞到咱屋前,不理它就是。”
宴江心中一沉,原是昨晚并未听错,不过婶子这一通解释,倒是叫人又放下些许。
老夫妇简朴而热情,虽然自己饭桌上常年不见什么油水,却还是三餐都唤了暂住的宴江来同桌而食,米粥稀得如水,好在自家种的菜叶还是有的,切碎了放到米汤中滚上一滚,粥水便带上了植物的清香,配上一小碟腌菜,倒也爽口。
父母双亡后,他一个人独居太久,一时对长辈的过分热情有些无所适从,虽然心生疑惑,却又无从问起,只想快点吃完这顿饭,回自己屋头呆着。
农村的夏夜,家家户户都是打了个小桌在院中吃饭,天色慢慢昏暗,老大叔笑呵呵的询问随着清风不经意般飘进宴江耳中。
“还没问你这娃儿叫什么名呢?”
宴江打了个激灵,迟疑了一下,才小声回答:“晚辈姓宴,名江。”
“宴江?不愧是读书的门户,这名字起得好哇……”
长辈笑得一脸褶皱,眼神从松弛的眼皮底下探出来,直勾勾地放在年轻人脸上,作态像是对晚辈的欣赏,却是叫人浑身长刺般不舒服。
宴江心中疑惑无限扩大,又找不到一个准确的头绪,只能在夜色的掩护下细微地皱了下眉,故作镇定地放下碗筷,借口已经吃饱,要回房休息了。
主人家自然也没有为难客人的道理,老夫妇都慈祥地点点头,没有多留。
只是关上屋门前,老妇人抬头看了看天,笑着提醒了一句:“这天看着要来雨,宴哥儿今夜早些睡吧,免得半夜被雨吵的睡不着哩。”
宴江好声答应。
入夜之后确实起了风,将白日的燥热吹散开来,有一种即将入秋的清爽。
很快,老夫妇收拾完碗筷,便也双双回到自己屋头去了,院中彻底静了下来,偶有落叶被风刮着挪动,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睡意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中来得意外地快,宴江脱了鞋躺进被窝,本想着在睡前好生琢磨一下今后何去何从,最后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不知不觉就已经睡了过去。
但是估摸着是心中有事,到底没能睡得太安稳,光怪陆离的梦一个接一个,扰得人越睡越累。
也不知迷迷糊糊的躺了多久,大概还是半夜,窗外果真响起雷鸣,而后便是狂风骤雨,雨水争先落下,打在屋顶与窗扇上,将白天日头的余温彻底洗净。
书生只盖了一层薄薄被单,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些冷,本能地蜷缩起来。
嘎——嘎——嘎——
远处似乎传来了什么别样的动静,又被雨声打散开去,变得模糊而稀碎。
却是把宴江吵醒了大半。
但他的Jing神却还累极,便仍旧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继续酝酿回笼睡意。
在这样不能视物的雨夜里,人的听觉会变得无比灵敏,哪怕主观上并不想要,也会不受控制地捕捉周围一切动静。
那声音源头好似在移动,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清晰了一些,好像是……黑鸦的叫声。
是隔壁村的黑鸦又飞来了吧?
宴江理所当然地想。
却又在下一瞬突然意识了其中的不合理,睡意在一瞬间退得一干二净。
外面可是在下大暴雨……!
鸦也好,雀也罢,但凡是在天上飞的生灵,就没有不知道躲雨的。
况且被雨水打shi的羽毛,怎么可能还飞得起来?怎么可能还以如此快的速度朝这边靠近?
不对,不对。
这一点都不合乎常理。
以及,还有……
明明才入伏不久,怎么会因为区区一场雨,就冷得仿佛入了深秋……
宴江的心渐渐越跳越快。
他不敢睁眼,更不敢动弹,身体久久得维持蜷缩着的姿势,久到发麻僵硬。
脑子转得飞快,却根本无法为那些不合理的地方找出合理的结实,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不要草木皆兵。
他将所有注意力放到挂在胸前那枚护身符上,祈祷它真的能为自己消灾去邪。
毕竟是个书呆子,对怪力乱神之事了解得不多,他哪能想到这区区几文钱的东西并不可信,哪怕是真的有用,也不会起到很大作用。
所谓期望越大,落差越大,所以当冰冷的笑声在耳边炸起的时候,他大脑一片空白,连害怕都差点忘却。
睁开眼,朦胧的天光将屋内照出一点轮廓,透过发黄破旧的床帐,茅草搭成的屋顶清晰可见。
是他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家。
床帐顶打了好几处补丁,其中左上角那一处最旧,已经褪色发白,是他小时候顽皮扯破所留下的痕迹。
宴江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