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进这条脂香飘了十里的街道,我仍觉得自己并未醒来。
羽十一的探子出不了错,所以说,眼前这座形容典雅,风光氤氲的建筑,便是我今晚此行的目的。
景初怎么会……
他怎么敢……
他怎么可能逛青楼!
远近闻名的聆月楼,我在祁城时听朋友提到过。寻常人触之不及,其客非富即贵。可不论披着多漂亮的外皮,内里终归是个风月之地。
经了邬城一行,我对玩乐一事变得兴致缺缺,已好久没搂着温香软玉入睡,此时被扑面而来的香风熏了一脸,说不出有多郁闷。
让我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之一却刚好在这座楼里,不知是否正美人在怀。
yIn糜之声传九里之外,是为下等。那种外表瞧不出异样,层层轻帐欲拒还迎,让人走进去被十丈软红温柔拂过,不知不觉酥了骨头的地方,才最令人流连忘返,且防不胜防。
烛灯摇曳,静谧温暖,我慢悠悠晃了进去。堂中只有一绛紫罗裙的女子在抚琴,并着三两客人闲谈,对我的到来熟视无睹,倒免了我不少麻烦。径自寻了楼梯欲向上走去。
一路走来听两旁安安静静,我隐约明白了,这家青楼做的应是熟客引荐的生意,所以免了人眼花缭乱。除此之外,这种纵情声色的幌子,也通常被用来掩饰各种不可告人的暗通款曲。
景初的情况或许是后者。
我寻到他的房间,试探着推了推门。并没有锁,屋内一片寂静,让我莫名安心了不少。于是我思忖片刻后撤一步,扣了扣门,准备来个光明正大的重逢。
“放在桌上就好。”男人的声音远远传来,语气温和,与我记忆中的声线没有分毫相差。
他应是把我误认为了送东西的小厮。
走近才发现,这只宽阔的房间被屏风弯弯绕绕隔开成几片区域,而另一边隐约有水声传来。
原来他在沐浴。
我在他门口静待了片刻,劫过前来送物的姑娘手中热腾腾的花茶,折回桌前安稳坐下。
没一会儿,门又一次被轻轻扣响。
景初仍然泡在浴桶里,他问道:“谁?”
一个声音娇滴滴答道:“莺莺是来服侍公子的。”
哦?我几乎立刻提起了眉毛。是我失算,原来景初他竟然真的……真的来招ji。
屏风那边沉静了片刻,男人回答道:“今晚不要有任何人打扰我。”
我一颗心起起伏伏,有惊无险地落了下来。
现在想来,我的行为实在逾越,不仅冒失地不请自来,还心术不正欲图不轨。可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半途而废岂不可惜,不如……
我的目光投向不远处另一扇屏风后的床榻。
浓烈馥郁的杂香在鼻尖萦绕,耳朵贴紧床单,不放过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我屏气凝神,察觉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在距离床帏三尺处停下。
“这位姑娘,”他语气无奈,“替我谢过你家主人的好意,还是请回吧。”
他总会以最大的善意揣度他人,对我如此,面对自荐枕席的风尘女子也是如此。
我蜷紧身子摇了摇头,他只能瞧见一顶散乱青丝簌簌颤抖,复而开口道:“你不必担心受到责罚,我与你家主人相熟,他不会为难你。”
为何听起来……他是这里的常客。我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接戏,僵硬的身子大概被他当成了妥协,男人缓缓走了过来:“先起来再谈,好么?”
“能让我待到明早再走吗?”我捏着含糊的鼻音小声祈求。
我并不Jing通伪音之术,男子声线做不得假,他于是沉默了片刻,改口道:“这位小公子……那你歇在这里,我去榻上凑合一晚?”
失策,我应该躺最里面去的。怎有“小倌”把客人赶走鸠占鹊巢的道理。
“公子是嫌弃阿止吗,”我随口胡掐一个假名,假作急切地挽留道,“阿止会很安分的。”说罢往里让了让,邀约之意不言自明。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放弃了与我周旋的想法,走近来掀开了被子。刚沐浴完的身体浮着热意,吸引人不由自主靠拢过去。我如此想着,也付诸行动了。
先是窸窸窣窣换了几个姿势,屡次伸出个指头又缩回。男人耳力敏锐,不会察觉不到我的小动作,可这些大概会被理解为我有心无胆的战战兢兢。当我碰到他时,或许会收获一句不轻不重的严肃劝诫。
我埋在被子里,终于碰到他的腰……
清凉的空气灌入鼻腔,刺目白光从眼前骤然闪过,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被一道泛着寒意的三尺青锋横亘颈前。
我何曾设想,与他重逢的第一个照面竟是这般情景。
他只穿了件单薄里衣,尚有未擦干的水从发丝低落,顺着皮肤缓慢滑走,形容仓促。可由近望远,那只握剑的手稳当非凡,没有一丝颤抖,眨眼间已置人于必输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