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森骂完之后,想到身后可能跟着摩根派来解决他的人,头皮不由一阵发麻。
男仆把货款交给他时,他都心不在焉,脑中疯狂想着解决目前困境的办法。
他不敢回家,也不敢回酒馆,这两条路线都有许多方便偷袭的地方。
他不敢硬抗,如果这个人带了刀或是枪,那他只有死路一条(虽然他也随身带了一把小刀,但如果在打斗中处于下风,这把刀帮不了他太多,他知道亡命之徒的凶残)。
逃跑解决不了问题,即使这一次他侥幸逃脱,难道就没有下一次?
不把这个人解决掉,他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
他想找人帮忙,却想不起一个愿意冒风险帮助自己的朋友——或许这是他的问题,他总是无法与人交心。
海蒂?别开玩笑了,她能顶什么用,她能保护好自己就谢天谢地了。
怎么办?
他一口口吸着烟,驾车时一点轻微的失误、挡路的行人、需要拐弯的逼仄道路……全都让他暴躁不安,想要对着什么狠狠发一通火,烟草也无法压下这种焦虑。
他想起了戈尔曼,如果他还在家乡,或许就……但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他不在英国,戈尔曼也帮不了他。
他又想起了令自己不得不背井离乡的班,这个婊子养的……哈德森突然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某一瞬间把班纳入可以帮忙的人选内,但他却莫名觉得或许班会帮他(当然,不是无偿的,很大可能他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可……为什么不试试呢?
既然班都愿意提醒自己身后有危险,至少说明班对他没有恶意。
而且,虽然班这个家伙曾给他设下圈套,把他耍得像只追着骨头的狗一样,但他在此刻却相信,如果班知道了摩根是个令许多人倾家荡产、甚至是家破人亡的无良骗子,那他一定……
哈德森顿住,他为什么会对班有这样的印象?
在那些他一再回想的、充满愤怒与恐惧的记忆之外,是否还有许多事情被他无意识忽略了?
那栋开满各色玫瑰的美丽豪宅中,班无疑是个相当和善的主人,他公正、宽容、总会在仆人们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也许仆人们会在私下谈论“女主人”的八卦,但这却毫不影响他们对“她”的忠诚。
可他无法如其他人一样对班抱有敬意,所以不知不觉中,他被其他人排斥在外。
他不想再回忆了,自从在波士顿见到班之后,他总是会想起许多曾经的片段,那些记忆令他气愤,同时会在心中涌起阵阵羞耻感。
同时,他会在梦里见到抱着妹妹的母亲、父亲在田里劳作的背影、把他带进屋内的女人、和他一起坐在草堆上吃土豆的戈尔曼……那个没留给他多少美好回忆的故乡,他如今却这般怀念。
哈德森无法否认,班带来了他与过去的联系,他们在充满谎言与猜忌的相处中渐渐了解彼此——还是两人各自最不堪的一面。
听起来像个笑话,但这的确让哈德森建立起了对班的信任。
人总是倾向于依赖强者,在无助且需要决断的时候,你总会想到自己所知的、最可靠的人——无论你对那个人持有什么态度。
哈德森调转马车,朝着班离开的方向追上去。
酒桶因马车快速驶在不平的道路上发出扰人的碰撞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哈德森丝毫不在意,一心只想追上离开的班。
不一会儿,哈德森就看到了熟悉的马车,他急忙加快速度,让两车靠近。
“嘿!滚远点!”车夫见他贴得太近,冲他嚷道。
“闭嘴!我要找你的主人!”哈德森吼了回去,又朝着被他引起注意的班说道,“帮我!帮我抓住那个人!”
班没有答应他,也没有拒绝他,而是说:“别靠太近,这样马车会相撞。”
“请你……”哈德森咬牙,叫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帮帮我,班。”
“先去我那儿,坐下来再谈。”班把哈德森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了一番,勾动嘴角,不再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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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带着哈德森从正门进到屋中,这令前来迎接主人的管家着实吃了一惊。
管家当然见过哈德森,也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因此更为不解这两个极难有交集的人为什么会走在一起——很显然,哈德森此时的身份是客人。
他虽不解,但依旧像对待其他尊贵的客人一般为哈德森提供服务。不过其他认识哈德森的仆人却无法做到同他一样,他们眼中的轻视一目了然。
二人进到了书房,待接过仆人送上来的热茶,哈德森看了看仍未离开的男仆哈瑞,又看向班,示意这里最好只有他们二人。
班朝哈瑞点点头,哈瑞扫了一眼一身尘土的哈德森,蹙眉离开。
哈德森端起红茶一饮而尽,干涩的唇舌才重新找回存在感。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