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雷萨最近很烦躁。这种烦躁此前一直都在,但那时候还是隐隐的,而且他会及时把它掐灭——去阅读,去打扫,去射箭,去学习点新东西,不让自己有机会感受目前这死水一样的生活令他多么不快。可是自从赫莫斯把这颗蛋摆出来,这种烦躁就压不下去了,不管他做什么也压不下去。
这就像一场漫长的行军,忍耐着,忍耐着,终于到到了第一个目标的地点,第一反应是一阵轻松,当然,可是正因为这一阵轻松,接下来更长的路途就难以忍受了。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就结束?
他躺在床上,听着风雪敲打窗户,不想从被子里出来。赫莫斯昨天和他度过了一个很好的夜晚,但是现在他已经去了外面,守着那颗蛋,帕雷萨只要离开床到去窗户边打开窗子往下一看就能看到龙和他们的蛋。之前都是这么过来的,早起的新仪式,但是今天帕雷萨无意这样做。
他翻了个身,觉得自己非常令人失望。一承认这一点他就更有理由不起来了。他想外面很冷,想起床后的一天也是无聊的一天【】。他想,他干嘛要留在这儿呢?
他想起了莱尼盖沙的那个项目,不知道他们的计划进展到哪一步,成本有没有降下去,制造厂有没有联系好,销路有没有打开。然后他想起了薇肖——他花了几秒钟去想她的名字,因为她已经和他这百年来认识的熟人的名字混在一起,一时难以辨出——她还在做吗,她有没有找新的合作伙伴,还是自己名副其实掌管所有,她又让谁破产了吗,还是棋差一招已经破产了呢?他想完了这些,立刻就涌起强烈的冲动,就像一个离开赌场一段时间的赌徒突然看到别人玩牌——
所以他早就告诉过自己别去想这些!
……更别提,如果你赢了之后,对手那副模样……
他把自己的头蒙起来。
他想到了,他可以去打猎。今天告诉赫莫斯这个天才般的想法,明天龙就能用远超天才的速度在这里做个猎场出来,放一些跑得够快难度够高的实体或者幻术。然后他就可以再忍耐……一个月。
好的,他得快点从被子里爬出来,现在已经超过他起床的时间很久了,也许那头玻璃心的龙又会因此矫情起来——
他一掀被子,和一对金色的眼睛对上了。赫莫斯。赫莫斯坐在床边,也许是浮在床边,不然他为什么没有察觉到他?!赫莫斯正向他探身,因为他的动作而停住,可他那头银白色的长发没有和他一起停住,正慢慢自他肩头滑落,帕雷萨下意识地伸手,让发梢落在他的掌心。
赫莫斯慢慢地笑了,那种笑和速度简直是意在向帕雷萨展示龙自己有多么英俊,微笑起来有多么漂亮。
“我把早餐送过来了,”携满香气的餐盘飘过来【】
*
【】快乐的时光溜得那么快,无聊的牵绊重新追上他。外面有一颗蛋等着他孵,他找借口上来一次已经违背了他给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的安排,现在,抓紧时间回去。他赫莫斯清理好他们俩,坐起来。帕雷萨也坐起来,餐盘重新飘过来。
现在,就差说一句话。对他说:那我先走了。
赫莫斯看着帕雷萨吃早餐。
只是再多看这么一会儿,因为现在的帕雷萨特别值得欣赏,看他握住刀叉,切割食物,咀嚼,吞咽。有种可爱在他的动作里,格外值得欣赏。那么就再多看一会。这种时候可并不是随时都有,赫莫斯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心情单纯地来欣赏他爱的这个人。
帕雷萨微微侧头,褐色的眼珠转过来,看着他。
好的,这意味着单纯愉快的时光结束了,在听到驱赶的话语前自己识趣一点……可是,为什么呢?
一个声音不动声色地从赫莫斯心里冒出来,平稳地叙述着一个事实,一个真理:你想要留下,难道有什么能阻止你吗?
啊,那颗蛋。责任。但是,少孵一会它又不会死?
赫莫斯看到帕雷萨把叉子轻轻点在嘴唇上,一副正要开口的模样。别让他开口就行了。堵他的嘴。让他只有可爱的一面,没有烦人的一面。为什么你,寒冰之龙,不能随心所欲?你的愿望是多么简单:让他看着你,让他陪着你,让他爱着你。不是孵什么该死的蛋,不是生什么该死的孩子。
“你一直呆在这儿,没关系?”帕雷萨说。
赫莫斯移开视线。他现在知道,外在的约束不能改变内心。他被外力约束了几十年,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于压抑那些没有益处的欲望,事实却是才刚撤掉它几年,他就习惯于放纵,习惯于回归他的旧态了。他想,如果现在再恢复龙王设计的那个契约,他可能每天都得被锁上好几个小时。为他此起彼伏的想法和冲动。
他站起来。
“啊,是啊,”他对帕雷萨应了一声,“我该继续去孵蛋了。”
*
我很期待你,我会保护你。他把手放在这未成形的生命的坚固外壳上。快出来吧,我在等待你。
他把手移开。
刚才那些感情并不是凭空捏造,但现在赫莫斯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