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盖在赫莫斯表面的魔法开始消融,渐渐露出——伤疤,许多条伤疤,许多条很深的伤疤,层层叠叠,纵横交错,毫无秩序。是一道又一道随机冲来的锋刃留下了这些伤痕,一场持续十年之久的死刑。杀死一头真龙无法一蹴而就。
这就是现在的他真正的模样:虚弱,伤痕累累,丑陋,可怖。真龙是美丽的,可再美丽的东西,半死不死的模样也很难看。
帕雷萨的手落在他脸上,很轻,很温柔。但赫莫斯唯独不喜欢帕雷萨把这种关切投以他的伤口,因为唯有这些伤口(在龙看来)实在和帕雷萨无关。
令他稍微舒服点的是,帕雷萨不会在这时露出怜悯的表情,怜悯与这个人绝缘。帕雷萨永远学不会同情,学不会对别人狰狞的伤口油然而生说出一句“我很抱歉”。这实在是好极了。
伪装的魔法套久了,突然撤下来后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好像那些伤口期待着见光。赫莫斯知道帕雷萨不会害怕,于是更舒展了一些——他的鳞片从皮肤下冒出来。然后龙好整以暇,等待帕雷萨给他宣布他独处思考出的一些结论。
帕雷萨看着赫莫斯的脸,露出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然后什么也没说。
他吻他被伤痕和鳞片覆盖的面颊,【】好像今天只是许多平常的昨日,没有任何新状况,新矛盾。
这种情形也是赫莫斯熟悉的。帕雷萨觉得他必须做成什么时,就喜欢把这个决定藏在心里,绝不预先透露,好像把它大张宣扬会引来阻碍一样。赫莫斯撇撇嘴。他并不会阻碍他。
【】皮肤已经重新变得光洁,鳞片也全都妥帖地隐藏起来。帕雷萨不说,他也知道帕雷萨决定了什么。不过他刚刚已经想清楚了,帕雷萨说得对,得他自己来决定什么叫麻烦什么叫快乐。让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呗,只要他高兴就好了。尽管让他去辞职,尽管让他去凭他的心意行事,反正如果他后悔,他就会再系上领结,拿上公文包,走出家门,再找一份工作很容易。帕雷萨可不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人。
赫莫斯掐着帕雷萨的手腕,【】。接着……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他还是没法不问这么一句。他想知道,他想知道许多。你在想什么,你为什么要看我的伤,你打算做什么,你为你打算做的事找了什么样的决心和理由……
你能推翻我对你悲观的预判吗?
然而帕雷萨【】诧异而困惑地看着他:
“啊?”
当事龙表示它现在就是生气,非常生气。
*
☆、辞职
“什么叫辞职?!”叶莲娜怒目圆睁。
“别和我说你听不懂辞职是什么意思。”帕雷萨说,“我会再留一周来交接工作,一周之后不管状况怎样我都会消失。”
“你【】是不是吃了什么药把自己吃傻了?”
“我劝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开玩笑上。”
“和埃德蒙的项目呢?你不要了?”
“不要了。钱也不要了。你没听错:我的那部分股票,送给你了,本金和红利都送你了。”
“钱都不要了?!”
“不要重复我的话了。我们不妨来谈谈提拔谁上来接替我……”
“你是不是帕雷萨?是不是帕雷萨又喝醉了叫你装成他来上班?”
“叶莲娜,如果你让我的耐心耗尽,我就直接走人了。请你明白,我本来可以直接消失,但出于责任心,我才……”
“去你【】下地狱的责任心,你这算什么责任心——干得好好的突然跑过来跟我说你不干了?为什么,你要去哪——”
“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让我亏钱的事都和我有关——”
“好吧,是这样,我老婆怀孕了——”
“你有老婆了?!你有老婆却一直和你包养的小白脸住一起?”
帕雷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小白脸是在说赫莫斯。
过多纠缠细节是浪费时间。帕雷萨一咬牙,没有纠正她。
“这是我的私事——你没有当道德警察的癖好吧,叶莲娜。”
“我确实没有,”叶莲娜斜坐在桌子上,“道德没有钱重要。可是帕雷萨,我以为你也是这样的人。”
“道德和钱对我来说都很不重要。”帕雷萨回答,“你还记得我们注册公司那天,我对你说过什么吗?——我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消遣。现在有比这种消遣更重要的事出现了,我的老婆怀孕了。我要去陪她。”
“真恶心,帕雷萨,”叶莲娜说,“你这些年几乎天天都在这个公司呆着,少数的闲暇是去陪你养着的那个小白脸。现在你倒有脸说,你老婆比你的工作重要,你要去陪她?”
天天?帕雷萨心想,有这么多么?没有吧……他明明也会休几天假和赫莫斯在家呆着的……没有天天吧……
“我的私事用不着你来评判。”帕雷萨说。
“我懂你们这些男人的自私和虚伪,”叶莲娜的脸逼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