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涴仙躲在帘子影下,发觉再侧耳时,外头只有一声沉闷的声响,仿佛是什么东西,在砖瓦路上柔软地坍塌了。乔涴仙手里托着的镜子,登时旋落在地。他慌忙将帘子振开,再往下看,街道四处空空,唯独正对了他的窗下,泞着模糊的一个人影。
乔涴仙窝了半包的眼泪,此刻终于落到手背上:
“元吉!”
侍卫房的门急匆匆地响,钱有方打开门来,实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情景:乔涴仙的袖子shi了大半,使劲咳了两声,咳得晕头转向。
不过一炷香功夫,元吉经钱有方扶住,半倒在乔府的沙发上。
“好了没两天,一时短了气。没有别的,我去熬点糖水过来。”钱有方回过头:“怎么又来管他呢?”他本要乘着火多讲几句,又委婉下去了。盖因乔涴仙此刻的面目确也可怜:抻着脑袋想去看元吉,轮椅偏还往后缩。
钱有方迈步一叹声,不讲了。
乔涴仙眼泪珠子落在两睫上,不敢眨。元吉长在医院躺着,头发又理得短了些,面上的rou瞧着少了,闭着眼,显得眼窝子深。腰上自然是还缠着绷带的,衣服罩着,鼓了一层。
乔涴仙看着看着,一时间恍惚地头昏脑涨起来:他看着冯用展开的枪。乔涴仙自当时后一夜一夜地发梦,梦见躺在元吉的怀里讲话,忽而元吉站起身,一边笑一边走,说乔涴仙,咱们俩再也见不着啦!
乔涴仙一吸气,只是这口气吸得过头,末了涕泪半干,开口了:
“混账王八蛋!本也是你害的——谁喊你去认识浦雪英的?
元吉没有醒。眉毛略微地皱着,手在腹上虚掩。
乔涴仙仿佛还未发作完毕,揪住了元吉的衣领,鼻子尖又红起来:“扫把星,你叫什么元吉?我自打遇见你,我再倒霉也没有了!你妈的——”话音断了。
顶上的灯积尘,光线灰蒙,乔涴仙的影子投下来,覆在元吉的半边脸上。乔涴仙看着他的鼻梁,就记得被他托抱起来,接着这张脸一侧转,冲他傻笑。
乔涴仙走了神,从轮椅上跌下来,跪坐在了地毯上。
如此的震动,使他面朝着元吉,脑袋连带着埋下去,埋去了元吉的脸侧:“扫把星!”
侍应房的门叮啷啷地响,钱有方端着碗近前,显然是一停。他将碗放在乔涴仙身后的桌上,而后扭脸走掉了。
乔涴仙将碗够过来,勺子在里头匆匆地调,待到舀起来吹口气,再一抬脑袋,即在原地愣住了:
元吉的脸朝着他,眼睛弯起来:“高兴哪?”他的声音低哑:“你这鼻涕乐的!”
乔涴仙白着张脸,好大一会儿,眼珠不转,末了嘴巴一瘪,竟喷出个笑来。然而这声笑气力不足,他眉间一道川,随之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他抓着碗,眼泪起初还能用袖子拭,而后拭也来不及,坦然地大珠小珠落玉盘了:“你醒了?”
元吉见此情形,碍于腰伤,原要一骨碌起身的,分为了三骨碌,末了将碗接来:“别往碗里哭,多糟蹋东西啊!”
乔涴仙没了碗,抬起眼一看元吉,好似悲从中来,愈发落起滂沱雨:“我当你又要……”
元吉将碗放在一边,两只手将乔涴仙的白脸蛋捧起来,拇指摩挲乔涴仙脸上的泪辙:“当我要死啊?”
乔涴仙闻言,显然就凝固住。元吉赶紧将乔涴仙的脸颊揉了揉:“你不说了吗?我多混账王八蛋哪!岂是轻易死得了的?”
乔涴仙的脸颊被揉得发红。他急切地一摇头:“我刚才,”他抓着元吉的手指,用力一捏:“我那是……”
元吉不能使大力气,若要将乔涴仙整个儿抱去轮椅上还是吃力,暂且折衷,匀下了半碗糖水,一运气,将乔涴仙抬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头。这动作放在从前,乔涴仙兴许半推半就;然而如今他眼睫垂下去,仿佛亏心得厉害:“你有伤,放开我。”
元吉环了他的腰:“还知道疼人,那刚才骂的是谁啊?”元吉伸手将乔涴仙的额发抚上去,笑他:“到底哭不哭?”
乔涴仙由他摆弄,脸涨红起来:“哭什么?我还没有和你算账!要不是你……”
他看着元吉的眼睛,半晌嘴唇颤动,脑袋挨到元吉的肩上去了。
元吉没言语,末了捏了捏乔涴仙的脖子:
“你想算,就冲我算吧。本也是如此,要不是遇见我,你也未必会有这……”没说完,咳了两声。
乔涴仙靠在他的肩上,一下子坐直起来:“伤着里头了?你给我看看,究竟是好了没有好?我跟医院里打听,他们总说要好了——”
元吉的手心贴着乔涴仙,将气喘顺过来:“亏得那把枪准头不行。”
话至此,乔涴仙咬着嘴唇,眼眶子又红起来,他的手指悬去元吉的伤口上:“全是我失心大意……全是我的过失。若有后着,我一定、我一定……”
“一定别跟我分开着去打牌了,”元吉仰着头笑起来:“咱们以后一块儿去。好歹轮椅挡起来,打不着我的肚子!”
乔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