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
“两年啊……”西里斯欲言又止,有点遗憾的样子。
相对沉默。西里斯的问题问完了,那么轮到他。
“你还想结婚吗?”
对方即刻放下手上工作,转过来面对他,“什么?”
莱姆斯阖上书本,轻轻撂在办公桌上,低头自嘲苦笑。好像这百般疯狂,都准备在今天发泄干净。
他起身,而后干净利落地单膝跪地。
“和我结婚吧。”
手术后的腿,弯曲不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强行跪下去。膝盖疼痛。那一瞬间,突然觉得眼前办公室的白炽灯有些晃眼。他心悸,平常状态下从来没有这样情况,唯一几次出现,是低血糖要昏倒的时候。
“不要闹,赶紧起来。”
什么?
耳边蜂鸣,人的声音被无限拉长。他想这是不是真的。头更痛,一切东西看在眼里,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西里斯还坐在椅子上,就在对面,离得太近,他却觉得自己看不清对方的五官。
“不要闹。在一起干什么?我们在一起能干嘛。连沟通都不畅。你是法国思维,有时我以为你是个什么意思,事后想起来根本不是一回事;你也经常误解我。”
“谈恋爱这性质就变了。我只想好好念书,你也读你的书。偶尔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的题,我还可以帮你解答一下。”
莱姆斯终于还是坐回了对面那张转椅上,无话可驳,双眼怔怔睁大,半晌低声说,“我想过……其实我可以不要回巴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要说lun敦,去乡下什么地方种地都可以。仅此而已。”
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想,西里斯头颅拧向另一端,始终不与他对视,声音也压得很低,“以前我也曾经这么想过,但是现在不会了。每个人都要受伤,至于受伤之后怎么办,那是人自己的事。我只是在告诉你我个人的一点经验。”
到此凄凉否?莱姆斯的脑中嗡嗡作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或者说是根本忘记了语言的运用,对面人那些干脆利落的lun敦音听在耳中,仿佛跌入黑洞。
可是偏偏他话还没有说完。
“我最近还有做什么让你误解的事吗?”
如坠冰窟。
莱姆斯坐在原地,无声地,极轻微地张着嘴,好像是忘了如何呼吸。他的反应变得异常迟钝,过了很久才一字一顿说,“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一切都是我误解吗。”
黑发的医生还是不肯看他,“不说以前,只讲现在。”
他还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哪里有风来,颤抖着刺入他的骨骼,冰冷彻骨。他已无法移动,眼睛像失了神,好像这周遭世界所说的语言,他通通听不懂。人最大的烦恼,一般源自于记性太好。不知为何,想起牛津苹果花开的季节,碧草地上全是堆雪般的白花,从大学植物园中过,走向他们暂住的老酒店。西里斯牵着他的手,满城阳光璀璨,风吹花瓣落满肩头,叫人忍不住微笑。那个时候啊,真觉得肋下生风,随时可翩飞而去。
记得从牛津到lun敦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漫山葱绿。中途疲惫停到某个小镇小村,好像犹在途中。找一处废弃的木桌椅,坐下吃快速面。那双拿手术刀的手轻盈倒水,他恍惚觉得幸福。而远处旷野中开着大片黄水仙,牛羊成群。遥遥看去,绵羊身上白毛,像一朵一朵零碎的小云。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轰然坍塌。他在手术台上与他食指相扣,罔顾整个手术室里医生护士的眼光。人世的流言,自有他人评断。他只知道他握着西里斯的手,即使自己遍体疮痍,已被病症折磨得不似人形。他那时候只知道,他握着西里斯的手。
他抱着西里斯的生日礼物,那套包装好的手卷钢琴回到办公室,站在门口,与人对视。西里斯看着他不说话,手中竟然握着罐装啤酒,眼眶也有点红。莱姆斯恍若不见,只是把盒子在办公桌上放下。手脚冰凉,声音也不像是自己的。怎么竟然,还有一点哽咽。他的灵魂早被抽离躯壳,浮在高空看这一出诙谐剧。
“我快要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了,你就告诉我,受伤之后怎么办是我自己的事。”
那是他与西里斯说的最后一句话。
转身扣上门而去。
当天晚上,莱姆斯发起高烧。没有任何生理依据,不曾感冒,不曾受凉。可是连续几天高烧不退,白细胞一路走低,烧得只剩下两位数,不到正常人的两百分之一,险些下病危通知书。
化疗不曾毁灭他,手术也不曾毁灭他,刮骨疗毒,砍去他枝干,他还是活着,拼尽全力、苟延残喘地活着。但西里斯做到了癌症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莱姆斯终于崩溃。
好友们对这事情感觉匪夷所思,艾斯蒙德气得发抖。埃布底-科林斯家大业大,甚至提出要状告布莱克,将事情全部揭发出去,将他退回部队。既然可以为了前程这样对莱姆斯,他就要去毁掉他心心念念的前程。
一切报复,都被莱姆斯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