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其实,他从来也不曾拥有过。
每一年圣诞季的时候莱姆斯都很喜欢去圣诞集市里瞎逛。本来没有什么好买的,小贩叫卖着劣质的铁塔钥匙圈,和不明出处的手工香水,弥漫着强烈的人造节日氛围,说是媚俗也不为过。但是他还是爱,因为所有逛圣诞集市的人都兴高采烈,他想被高兴的人包围。喝着热巧克力看协和广场闪红白蓝灯的摩天轮,心里多少是开心的。
此时,与彼时如出一辙,都不过是虚妄的幸福。
他从此信命。
西里斯竟然对他用来掩藏药味的沙龙香颇钟爱。
查房的时候离他站得近,总要低头凑近闻一闻,还要问他用的是什么香水。一同查房的医生同事开始时尚用诧异眼光看他们两人,到后来干脆置若罔闻。
莱姆斯已筋疲力尽,不愿主动向西里斯靠近一步,而对方好像多有悔意,对他的好渗透到生活方方面面。他日常所用的水杯是西里斯所赠,墨蓝底色配零碎星辰,上面绘着莹莹一轮月亮,出奇可爱。
莱姆斯身体机能几近崩溃,贫血严重,血色素只剩下常人的三分之一,面色青白殊无血色,眼下有浓重黑影。幸好他戴上假发帽子,再加刻意修饰,一眼看上去仍然是个人样。早晨路过办公室的时候,门里传来黑发医生的呼喊,“莱米!过来一下。”
莱米。
他只得对着身边病患尴尬讪笑,应声去找西里斯。
那双大手轻柔将他的脸捧在手心,翻看眼睑,“你要不要输血啊。”输血太麻烦,且容易有排斥反应,莱姆斯当然不愿意。医生考虑的不是这个,“你这是把自己往死里整啊。”又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温柔抚摸。西里斯手心里,是因他穿刺手术而生的伤口。早已结痂凝疤,只剩下浅浅一个圆形。看过指甲也是一种贫血状态,当天还是输血400cc。只是莱姆斯后来知道,一袋400cc的血浆大约两百五十镑。西里斯违规动用了紧急血库的血,没叫他付钱。
医院里两人总有长情对视,牢牢盯住对方不肯转移视线,好像病房里其他人全是摆设。更有甚者,要出院的那一天早上,几次三番到病房来,对隔壁床病患看也不看一眼,去动莱姆斯床头摆着的一摞书,“有我能看的书吗?”一本一本拿起来翻看,像是想对他所有的事情了如指掌。最后不得已与隔壁床讨论病情的时候,眼睛也始终凝视莱姆斯,嘴上与人说何时手术,灰眼睛却牢牢盯着他。
莱姆斯尚未解除号码屏蔽,于是西里斯天天与艾斯蒙德短信,吩咐要看住莱米,不要让他乱跑,尤其不能摔跤。俨然一副自己人的架势。
他的伤口终于愈合,留下四十公分长的伤疤,从脚踝到大腿下端。假体比自体骨骼沉重,走起路来是机械的感觉,咔咔作响。他与艾斯玩笑,说自己是刀锋战士。后来几个做装置艺术的故交飞抵lun敦看他,众人一起用人体彩绘的油彩在他右腿上涂画。彩绘成果诡异艳丽,将他的右腿画成松树枝叶缠绕的一副奇景。手术伤疤掩藏其中,变成了松树的主干。
艾斯拍下他腿部瘢痕的写意黑白照片,发到insta- gram上,获得无数点赞评论。
彼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
十分钟之后,他收到了西里斯的短信,絮絮叮嘱,讲当初缝合伤口的时候为了美观,只留胫骨上薄薄一层肌rou。切忌在疤痕上动文章,彩绘纹身都不可以,生怕感染。
转述给莱姆斯的时候,他只是惊怔又微笑,无奈摇头。这种关系是如此的不对等,又如此热烈。人的一生中,有多少次,能诚心说你爱一个人,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呢。
诸般龌龊,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想了这么久的最后一期化疗。他心里一句Jing彩的句子都没有,只想要西里斯。
他还是想要西里斯。
还是想要与其共度一生。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理智沉稳的灵魂,也可以做出这么疯狂的决定。
而西里斯的一言一行,给了他希望。
只要不是医患,是不是就少了阻碍。
他是爱丁堡人,机缘巧合通晓盖尔语。索里?麦克林恩有首著名的盖尔语情诗,译成白话,大意如下:每当我想起爱丁堡,这座灰暗没有阳光的城市。你的面容像灯塔一样将它照亮,变成一座辉煌灿烂的城池。
回到医院的时候是十月底,快到西里斯的生日。
莱姆斯还记得西里斯喜欢钢琴,很早之前一句带过,说想学但是没机会,电子琴又太占地方,宿舍里放不下。于是他购置一套手卷钢琴,预备作西里斯的生日礼物。外包装上,就用盖尔语写着那一首诗。
如斯深情,恨不得把世界都捧到他面前,只要他喜欢。
十月二十八日,终于将西里斯的号码解禁。最后一天化疗的早上,故作轻松地发了条短信,“异环这是用了多少支啊,我怎么天天觉得自己要昏倒了。”
短信回得很快,几乎是一分钟之内的事情。
“最后一天了,九个疗程的最后一天了。减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