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公不公平,只是西里斯对着他发脾气的时候,是不是忘记了莱姆斯今年只有二十岁。
他在高地自驾旅行三天,从格拉斯哥一路往北,穿过格lun科与格lun芬南,过威廉堡,最后折向东,从因弗内斯飞回lun敦。
拖了这么久,他还是回到了医院。手术还是不可避免地来了。
最后决定的手术方案与小唐克斯一样,扩大切除长了肿瘤的那截腿骨与肌rou,换成人工关节,胫骨再造。从此之后,他一生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剧烈运动,膝盖不能轻易弯曲。瘢痕倒是其次,只是人造关节二十年一换,此后他与残疾也没什么区别。
西里斯感叹,“我提出那么多方案,结果最后一个也没通过。”这他早已知道,西里斯为他的手术查找诸多案例,甚至与德国海德堡大学医院接洽,寻找新型假体材料。他自己的事情已经堆积成山,毕业论文没写完,还要先顾莱姆斯这条腿。
只是不截肢,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他很害怕。
真的很害怕。
手术前的那天晚上,犹豫再三,还是给西里斯发了一封短信,“明天你上我的手术吗。”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他远不相信西里斯爱他,更不觉得他在乎他的生死。
每天三四台手术,切除骨骼如砍瓜切菜,什么样子的病人没有见过,他这台手术算得了什么。
“想谈谈?”
“办公室。”
这身病号服挂在身上显得大了,松松垮垮,躺在病床上伸手一碰,可以摸到自己的肋骨。莱姆斯将袖子卷了数圈,才露出小臂,这样衣冠不整地在深夜的长廊上走。有时候他真的觉得,白大褂与病号服,根本是他们彼此的铠甲。
他靠坐在办公室破败转椅的其中一张里,手上无意识地按着键盘。大袖滑落下去,露出肤色灰败的手臂,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手臂上血管的颜色都已经变成黑色,血脉纹路清晰可见,好像真是个身怀剧毒的人。
“明天给你打皮钉?”西里斯对着电脑,不知道在看的谁的病历,话语之间非常轻松,好像问的不过是明天预备吃什么。
“好。”
伤口太长,缝合不易。所谓皮钉,是病区里所有人惯用的缝合方式。长得就像一排银光闪闪的订书钉,等术后十四天起钉过后,留下的瘢痕似一条歪歪曲曲的蜈蚣。既然所有人都是这样缝合,他不知道西里斯为什么还要多问一句。
“腿露出来让我看一眼画的线咯。”
这说的是事先画的手术切线。
莱姆斯依言卷起病号服裤腿,露出右小腿上马克笔画的一道长线。他以为自己面对什么都不会惊讶,没想到西里斯的下一个动作还是惊着了他。那个黑色头发的漂亮年轻人单膝跪地,白大褂的衣角拂在地上,左手轻轻握住了他裸露在外的膝盖。不知道是不是心痛,还是舍不得,西里斯低着头,叫他看不清那张脸上的表情。可是他久久没有松手,远超过了查看切线真正需要的时间。
良久右手才抬起来,马克笔在他小腿上轻柔地划过,不知道写了些什么东西。
黑发年轻人再站起来的时候,转身去继续对着电脑,脸上又重新是那种嘻嘻哈哈的神情。
“你不看一眼?我签了个名。”
是吗,他与他之间,这样暧昧时候,西里斯的玩笑话从来不是真的玩笑。
莱姆斯心知肚明,他那一瞬间,想必是真的想在自己身上签名。Marked as his.
他低头去看,果不其然并不是签名,只不过新添一道刻度线,标记需切除骨骼的长度。那一瞬间,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巨大的失落感。他们两个人之间,能够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本来就空无一物。一把手术刀,能切开他的皮rou,他的骨骼,却永远无法剖白他的心。
西里斯站起来转身要走,他跟着亦步亦趋走出去。
走廊上别无灯光,整个病区早已陷入沉睡。
身前西里斯摇头,“你跟着我干嘛。回去睡觉。”
“我害怕。”
那句话不晓得触碰到哪种情绪,白大褂转过身来,神情一瞬间温柔得能滴出水。
“怕什么,明天我第一个进手术室。”
莱姆斯紧紧攥住西里斯的手,用力得几乎要留下淤痕。彼时彼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知道要抓住西里斯,否则下一刻,他就又是自己一个人。
“明天把我这手缝你腿上算了。”还是玩笑话。
莱姆斯置若罔闻,“你怕不怕。”
“怕。”
黢黑一片的病区长廊上,他们两个人突然都安静下来。牢牢握住对方的手,不肯放开。那种微妙的气氛难以言喻,如果不是因为太过骄傲,莱姆斯几乎以为,自己要落下眼泪。
那个晚上他没有睡好,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时分才勉强阖了一会儿眼睛。早上醒来,感觉眼睑重如千斤,脸色想必也很难看。还不到手术时间,莱姆斯走到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