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争吵,还是隔着屏幕,通过短信。
“昨天上手术,我们主任给他兄弟的父亲开刀。什么都想保留,什么都想要做最好的。结果呢?出血3000cc,等于全身的血换了一遍,命都差点丢了。”
其实他听过的,病区里流传的那些给熟人做手术的故事。最惨烈一个,主刀医生的岳父当时就在手术台上没有下来。
“你知道我怕什么吗?掺杂私人感情影响治疗。我已经感觉到了,优柔寡断,连药都开不好。”
“就算现在不联系,该影响的不是已经影响了吗。”
“现在更多还是朋友的感情吧。”
朋友的感情。“你不觉得自欺欺人吗?”
西里斯这是在害怕吗,怕他的感情害了他?他再害怕,这也不是莱姆斯能解决的事情。如果这种感情通过中断联系就能遏止,他们也不必这样彼此纠缠。
果不其然隔天莱姆斯不再主动联络,而西里斯一条接一条的短信,追着他跑。彼时莱姆斯站在特拉法加广场上,周末人头攒动。罕见的冬日阳光照着大喷泉池,粼粼水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拿着面包渣,站了很久静止不动,身边落满鸽子。它们无处不在,在他脚下行走,形单影只或者成行成队,唱着蜜糖一样清甜的歌,梳理脖颈上柔软的羽毛。如果他完完全全静止不动,那些鸽子会停落在他的肩膀上。随着一声午间钟声,羽翼扑扇而去,天空都被浓密羽毛遮挡住。
背景里有弹唱艺人的歌声,从高阶上国家美术馆的方向传来。
此时此刻他的身边那么多人,人人都伤痛都不甘,都被命运折磨而无能为力。他的病痛,只是其中一种体现形式,本来也没有绝对的幸运与不幸。莱姆斯?卢平不会自哀自怜。
就在那个时候他衣袋中手机震动,是西里斯的短信,言简意赅,从来都是查房一样的风格。
“还是吃不下饭?”
这就是那个骄傲的医生做低伏小的方式了。
“是。”化疗的副作用,不仅仅是口腔中苦涩,而是看到食物就恶心,愈演愈烈,到最后连网络上美食图片他都不能直视。
“下次化疗,我给你做饭。”
“哪里有厨房?”
“我去借。”
他心中的任何Yin霾都被一扫而光,突然觉得连天都蓝了。开玩笑地回了一句,“如果我说想吃鱼和薯条,你会不会做?”
“你点什么我做什么。”
莱姆斯在第三天化疗上甲氨蝶呤的时候吃到了培根意面。甲氨蝶呤,俗称黄药,颜色是一种刺目的明黄。一旦接上输ye,他就开始上吐下泻,头晕目眩,最可怕的是一种全身无力的感觉,严重时候手都抬不起来。那种情境下,连思考都是一种奢侈。
什么食物对他来说都难以下咽,看到就恶心反胃。
西里斯做的面他只尝了一根,含在嘴里像是塑料的一样的味道,发苦。
就连那一根面最后也连胆汁一起全部吐了出来。
后来他才知道西里斯为了借医院厨房做饭给他吃,总得找个由头。煮了整整两斤意面,分食给病区里的医生护士。自己一口没有吃上,说到底,太多的麻烦,都是让莱姆斯开心。
他觉得自己被爱着,像被温暖水流包裹,舒服得不想动。
三天后他的第二期化疗结束,转为养疗。那时候才有力气站起来,晚上在病区里走一走。西里斯在护士站坐着看病例,明明是极其刺眼的白炽灯,不知道为什么,照到他的脸上还是极端美貌。高鼻深目,灯光在那张脸上投下浓重Yin影。雕像一样的五官。
看到就会让莱姆斯微笑的人。
“坐过来。”
他老老实实搬椅子过去坐在对面。他们两人安静地对坐,时不时还要从工作上抬起头,眉来眼去。
“我做的面怎么样?”
“挺好的。”
西里斯撇嘴,“你全吐了。我还不知道你。”
知道吐了,还问来逗他好玩儿?
静默之中,好像喃喃自语一样,对面穿白大褂的人突然说,“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嗓音很低,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应没有别的人听到。莱姆斯衷心希望,那一刻他的脸没有红。
不是笑起来好看,是对你笑起来好看。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爱意,怎么会不好看。
其实不仅仅是莱姆斯。他们两人对视时的那种眼神,有心人都看得出来关系微妙。没有哪个医生在面对哪个病人的时候是这样一种眼神,眼睛里感情浓厚得让人不敢与之长久对视。
相处久了,发现天蝎座的西里斯其实是占有欲极其强烈的人。连别的医生碰一下莱姆斯,他都会摆出不悦的表情,哪怕别人确确实实只是在履行职责;床头柜上莱姆斯看的书,他每一本都要翻一翻,看看是什么内容;如果有朋友来看他带了花,被西里斯查房的时候看到,也要问一问花是哪里来的。假使听到是自己买的,才会开心,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