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抬眼偷偷看了祁祯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帘。
祁祯抿了一口茶水,半阖着眼眸也在悄悄打量着桌前那个小小的少年。
只有七八岁的少年眉目长得很漂亮,一双如沐星河的眼眸纯真中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坚毅。
少年他真的很瘦,瘦得仿佛一阵风吹过就能把他带走,瘦得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惜。
他刚才是在偷看我么?是不是独处的环境让他不自在了?
祁祯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低声道:“既然你已经记住了,那便请回吧,花种需要核实数量,你留下住址,明天我让管家把花种送到府上。”
时欢有些愕然地抬头望向祁祯,很快又低下头,捏着书的手指不自觉地攥了攥,嗫嚅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声:“我……我明天自己来取吧?”
祁祯眉梢轻挑,略一沉yin后道:“好。”
他打开门:“我送你出去,把书带上。”
时欢出祁府后回家的一路上心情都是雀跃的,今天他的运气真好,不仅可以低价买到花种,还得到一本种花的“秘籍”。
家里的木槿花在父亲走后不久,就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打理已经凋谢了不少,想不到今天终于有了转机。
时欢如获至宝般捧着那本培植书,一路小跑着往家赶。
母亲此时应该洗完衣回家了,他恨不得背上长了翅膀飞回家,马上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
瘦小又欢快的身影在街道上掠过,忽然,他停下了。
他捧着书置身于人群中,人群里议论的声音刹停了他脚步。
时欢年纪尚小,有些事情不太懂,可是那些大人说的话大致意思倒是听懂了些。
半晌,他攥紧手中的书,低着头脸色煞白地回了家。
翌日,他失约了。
*
南木国新帝登基大典在即,祁祯身为辅助新帝登上皇位的谋士,一大早就出发进了宫。
祁祯与曾经的太子当今的皇上寒暄过后就打算去给太后请安,当今太后是他的姑母,平日里待他如亲儿,每次进宫都会去问候一番。
如今这么重大的日子更是少不得去一趟,只是今天的皇帝好像并不打算轻易放他走。
龙袍加身、红光满面的皇帝对他神秘一笑:“且慢,待登基大典过后,朕给你看一样有趣的东西。”
祁祯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有追问那有趣的东西是什么。
不过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皇帝身为太子时就名声大噪,他仗着皇帝的宠爱,恃宠而骄,视人命如草芥,怎么荒唐怎么来。
出了事就会让祁祯给他想法子隐瞒或者解围,这也是祁祯能成为他谋士的原因。
大典过后,皇帝带着祁祯走进御花园,穿过御花园来到一处建得有些隐秘的宫殿。
殿门上方伺龙殿三个漆金大字让祁祯心里隐隐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伺龙殿是在几年前先帝在位的时候建的,听说是一位颇有些真本事的江湖术士的指点。指点过后的先帝突然就有了养一些宦侍的念头,而且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将近十年的时间,不知有多少相貌姣好的男子被困于此。虽然祁祯很少进宫,也很少打听这些事情,可这事已经弄得是满城风雨,百姓怨声载道,民怨沸腾。
祁祯没想到皇帝说的有趣的东西竟是这个,他竟然没有把先帝留下的这个荒唐事处理掉,而是收为己用。
他驻足不前,低声道:“皇上,此处不宜久留,还是该早些处理掉方为上策。”
皇帝正要推门的手顿住了,来时他特意遣散了守门的侍卫,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一阵静谧过后,皇帝面色沉沉地说:“祁祯,朕要做什么事自有分寸,不必你多言。”
他微微侧过头,望向祁祯的目光晦暗不明:“虽然你与母后关系甚好,功劳也不小,但是你该知道僭越是什么意思吧?”
说完也不等祁祯回应,径自推开了门。
祁祯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沉着脸跟了进去。
伺龙殿内光线昏暗,偌大的空间里空荡荡的,除了……西边的一个巨大的木笼。
祁祯甫一进门,淡淡的血腥味就扑鼻而来,他皱了皱眉看向那个木笼。
木笼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瘦弱的人,听见动静,那个人动作迟缓地往大门这边看过来。
此时皇帝已经走到木笼前,他掏出钥匙把木笼的门打开,弯腰进去一把揪住那个人的头发将他拖了出来。
随着他们的走进,祁祯这才看清原来那人竟是浑身血污,衣衫褴褛,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像是被野兽撕咬过一样。
那人被揪着头发一路拖行至祁祯身前,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斑驳的血路。
皇帝抓着那人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那人的头被迫仰了起来,一张苍白如纸的脸露了出来,皇帝嘻嘻笑着对祁祯说:“看,是不是长得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