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沈奕将退位诏书递给沈桓的那一刻,微微侧头,对着下首的自己微笑。
旷野中,吕承泽载着沈奕策马飞驰,二人在一处断崖前停下,片刻后惊鸿猛然跃起,载着二人冲过山崖。
夜色下,秋风萧瑟的燕京城外,吕承泽扬手,身边万千兵士呐喊着冲入轰然倒塌的城门中。
依然是夜色中,吕府内,沈奕有些紧张的站在吕承泽身侧,一字一句的说着让二人皆有些惊惶的话。
相州城外,洹水边,沈奕驾驭着坐骑飞驰而来,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太多画面在眼前交织,吕承泽时而在空中俯瞰,时而亲身到了那画面中,以第一视角重历着当年景象。直到,年少时分,小吕承泽在河边桥上,看着下面溪水中嬉戏的鹅群,开怀大笑。
而前世,亦匆匆闪过,与今生比起来,如同梦幻。
床前,沈奕握着吕承泽微凉的手,知道他正在回溯一切,经历至关重要的一关。所有的记忆在一瞬间被翻出后,是就此消散,还是彻底属于这个灵魂,只看这时是否能度过这一劫。
好在,他回顾一生的时候,是快乐居多,不似自己一样,在痛苦中证道。如果在漫长的人生里,感受到的灰暗时刻偏多,那么最后在不受控制的回忆一生时也会感受到累积的痛苦。
沈奕已经证道,但在经历世事时,却随时还会有新的感悟。他闭上双眼,身躯微微颤抖,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一曲末法时代的能者所写的歌。
“耳际,眼前,此生重演
是我来自漆黑,而又回归漆黑
人间,瞬间,天地之间
下次我,又是谁”
下次,又会是谁,从来由不得自己……所以,不要再有下次了。
明月当空,星河浩瀚,一颗流星拖着一条长长的尾迹,从天际划过。
燕王府内,恸哭声四起,沈奕也流着泪,眼中映出他人看不到的光晕。可以了,成功了……原来那就是他。以前也感受过这个生灵的气息,但不经历此刻,认不出那就是他。
吕承泽的灵魂绕着沈奕盘旋了片刻,又在恸哭的众人之间穿行而过,随即隐没于天际,消失无踪。
建兴十四年八月二十日,燕王吕承泽薨逝。燕王生于落魄乡绅之家,未弱冠便应召入伍,发迹于故里相州,由一员小兵逐渐成长为大将,直至入京勤王、诛雍贼、定两河,统一淮南、关陕、西川、江南各处,又进击沙陀,收复燕云。
燕王一生,驱除贼寇,扫平宇内,威震四海,另华夏重归一统,并收回燕云要地,许陪葬于帝陵。皇帝沈桓与太上皇沈奕亲自扶灵,与吕家亲眷一起从东京开封行至洛阳皇陵,看着燕王安葬。
沈桓回到北京后,宣布燕王追赠太师,谥号“忠武”,配飨历代帝王庙廷。沈桓因怕太上皇在开封睹物思人,要接沈奕北上,沈奕拒绝了,坚持要留在开封,沈桓只好允诺。
开封城里,李思云和李念云都南下了,每天陪沈奕散心。沈奕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也想在此生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好好和朋友们相聚,不过整天看着这一对,自己倒是不由得特别思念吕承泽。
也不知吕承泽现在在干什么,不过,“现在”这个词已经没有意义了。
除了李思云二人,已经赋闲的高晟张子远等人也留在了开封,时不时去麟德宫拜见沈奕。许文和方应时因为是文官,现在还在朝中任职,不方便久留外地,因此很快回了北京顺天府。
除了熟人,开封府尹、东京留守等在开封的官员也常常来拜访关心太上皇,于是,沈奕整天都有人来拜访,麟德宫前所未有的热闹。
燕王膝下无子嗣,皇帝沈桓提议在吕家里选人入继燕王之后,吕成业拒绝了。沈奕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为了避免有人能继承燕王的爵位,估计吕家还是会等重孙辈也长大后,才把某一脉移到吕承泽膝下。
接下来的几年里,沈奕又去了燕京和相州几次,发现燕京郊外,昔年他二人跃马之地的断崖边已经成了景点,还立了块碑。当沈奕看到崖边红色的“惊鸿照影跃马处”大字,旁边还有小字注解了当初的情形时,不由得哭笑不得。
建兴二十年,沈奕跑到了杭州,并在此定居,整天骑着驴在西湖边游玩,欣赏湖光。杭州百姓渐渐知道太上皇喜欢去西湖边,于是西湖边的游人比往日更多了起来,不过,好在没人认识他。
建兴二十三年,沈奕也五十九岁了。他的身体还是很好,不似经常挨刀枪的武将一样,到年长时就浑身伤痛。不过,他也越来越开始想吕承泽,想到整个灵魂都蠢蠢欲动,不愿意再被困在这里。
八月,中秋之后,沈奕对吕承泽的思念更是达到了顶点,有些坐立难安。九年了……九年,对于迈入永恒河流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和吕承泽分开的日子竟然如此难熬。
这个月的二十号,亦是吕承泽的忌日,也是证道日。这一天,沈奕又和一众故人祭拜了吕承泽,顺便被他们陪伴了一个月后,十月中旬,李思云等人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