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喽,这边是SCUD(飞毛腿)速递,请问是这边打电话叫的服务吗?』狭窄而高耸的楼梯,胡一平三两步就轻巧地蹦了上来,然而看到办公室里挤着这么多上班族,不由左看右看有些心虚。
『终于来了!好慢啊!』一个瘦小的女人踮着脚,穿过堆满图纸的办公走道,从墙脚边费力地拖出一个大纸箱,里面一卷卷放满了半透明的设计图,『这些先送到佳丽印务,这些让他们先晒,之前的那些蓝图,你从那边再带回来,没问题吧?』
胡一平有点懵,只傻傻接过箱子来,发现比想象中还要重:『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晒什么?我送过去然后再问他要什么?』
女人已经抽脚往回走了,又停下来:『啊呀算了,你人先过去,我给印务那边打电话,好吧?』继而有些失去耐心地小声嘀咕,『你们速递怎么天天换人,大陆仔这么爱跳槽的吗……』
胡一平有些羞愧。
这是他到香港后换的第三份差事了。
『麻烦您了。』
他欠了欠身,抱着箱子往下走,因为心急,又被纸箱挡去了大部分视线,等到他听到『等等等一下!』时已经收不住腿了。
他又搞砸了,搬着货品,尤其还是图纸这种需要小心轻放的东西,在下楼梯的时候撞到了人,人摔倒了不说,纸箱顺着楼梯滚下去,图纸散落了一地。
『我说你这个人!!!』刚才的女人追过来,音量提高了三倍,随后又失声大喊,『啊!辉哥!!没受伤吧!!』
『没事没事。』胡一平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撞的是位男性长辈,个子不高,穿着普通的白T恤和休闲裤,头发却梳得很整齐,青丝间偶见两根白发,妥帖地伏在头顶。
『对不起先生!!』他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都忘了搭把手去扶人家起来,这时候人家已经自己起了身,任何动作都显得多余。胡一平只好一边鞠躬道歉,一边飞快地跑到一楼去收拾图纸。
『不要搞乱顺序!!!』女人跟下来,一把扯开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检查图纸,『我等下要打电话去scud投诉。』
『不要啦阿May。』那位先生不紧不慢地跟下来帮着收拾,『先让人家帮我们送去印务啦。』又蹲着回过头来,『小弟弟是飞毛腿的新人来的?』
『嗯……嗯。』胡一平点点头,『已经做了很久了,但是第一次来府上——哦不是!来贵公司……』因为紧张又无处插手,他答得磕磕巴巴的,连流利的普通话都说不好了。
『没关系,不用讲香港话,』男人递过来一张名片,『我也不是香港人。』
港岛在某种意义上跟老东山很像,胡一平很容易就习惯了在相似的高层楼宇间穿梭递送快件,早年间建造的商住两用高层建筑,十几户共用一个偶尔出故障的电梯是家常便饭,他也很少乘用电梯,基本就靠两条腿在楼梯间上蹦下跳。夜里揉着酸胀的屁股躺回公司帮忙租的西环劏房,倒是比刚来时要充实许多。如果轮到了夜班就更好了,夜间的快件需求电话很少,但是路费翻倍,提成也多,道路通畅,骑着单车从威灵顿街的坡上冲下来,晚风招呼在脸上,让他时不时回想起故乡。
琥珀色的玻璃杯里,烈酒顶着整杯的冰块,正在发出轻微的吱吱融化的声音。关正辉靠在吧台上巡视着来来往往打扮入时的年轻男子,而胡一平把两只手都摆在膝盖上,死盯着酒杯,时而偷瞄一眼周围,便复又坐端正了。
『不不不,老东山是个很小的地方,您一定没听说过。』胡一平有些挠头,他对这种场合很不在行。
但是关正辉跟他平常见的那些香港人不一样,走路也慢,说话也慢悠悠的,颇有点春风化雨的意思:『哈哈哈哈,我去过的地方很少,但是这些年我经常去上海,我很喜欢长三角那片地方——真是好地方啊,一平是怎么想的要来香港的呢?』
『我最初跟一个老乡一起到了深圳,在那种电子厂里工作,后来——』胡一平一滴酒都没喝,脸却红了,『我有个仇人,我听说有人在香港见过他。』
『哦?』关正辉原本只觉得这个大陆仔长腿翘tun生得合胃口,没想到还有些故事,『说来听听。』
他是个土生土长的新加坡人,见证了李家王朝最好的年代,大学毕业远赴大洋彼岸去深造建筑设计,在业界知名的建筑设计公司工作了十年,有了些地标项目的积累,便到香港开设了属于自己的设计事务所。他对乡村和田野没有太多了解,生活中也没有出现过给他这些素材的亲近的人,胡一平很特别,他愿意浪费一些春宵一刻的时间,来听这个毛头小子讲故事。
『其实我没太明白,你说那个司机,卷了你男朋友家的钱,逃到了香港。但是又有人告诉你,那个家伙在罗湖口岸当水客①?没必要做这种违法又危险的事情吧……』
『是辉哥!』胡一平眼睁睁看着一个金发的西装革履的高个儿家伙,大步走过来弯下腰跟关正辉贴脸,不由张大了嘴,合回去才意识到失礼,『辉哥好久不见啊!啊你今天带了年轻的靓仔来!!不肯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