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诺沉默了许久,仿佛内心在天人交战。“他们一定需要你的陪伴,”芬国昐又说。
就这样又过了些年,埃昂威再一次来访。那天,埃雅仁迪尔之星黯淡无光。
“不用多说,孩子。我认识你。”芬国昐摸了摸他那头金发,“我认识你的祖先。”
芬国昐最后的亲人也离开了罗瑞恩,湖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费诺和他都不约而同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在这个梦幻般的地方度过了一段时光。夏季烈日炎炎,他们在凉亭中谈天说地,喝着冰镇的麦酒,芬国昐会在醉意朦胧时咬一颗葡萄,嘴对嘴喂到费诺口中。秋季红叶飘飞,费诺在窗边整理他从诺多那儿听来的中洲历史,隔着流动的织锦看着芬国昐在湖水里沐浴,几片枫叶落在他肩头潮湿的发间。冬季下起小雪,他们在屋内分享滚热的食物,白天贪婪着被褥的温暖不愿醒来。春季,罗瑞恩各处百花盛开,他们四处探索,疲惫了就在紫竹林中躺下,费诺看着芬国昐在竹林中跳起梵雅的祭祀舞蹈,轻薄的青衣若隐若现地显露出身体的线条。费诺不记得自己与芬国昐有过如此幸福的时光。
“你不跟你的孩子们一起走吗?”芬国昐问费诺。
可费诺仍然不敢在埃雅仁迪尔之星面前脱下黑袍。诺洛芬威说得没错,他心想,我确实无法接受。那光是我父亲的血,是我儿子的苦难,是我向亲族挥下剑刃的理由。可就在这一切之后,宝钻的光芒依然纯粹,而他已然满手鲜血。他确实无法忍受。
可费诺不希望他是这副超脱尘世的模样。他希望他是一个诺多,一个在尘世中挣扎,揣着满腔恩怨情仇,爱他恨他的诺多。他要把他从欧幽洛雪拽下,把他留在地上,留在身边,一如他当年从圣树之顶摘下光华,封存在宝
“费诺里安将被释放。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离开曼督斯重返生者的世界。”
“埃尔洛斯·塔尔-明雅图尔已经离开人世。伊露维塔赞扬他的功绩,怜悯他兄弟与他父亲的哀伤,决定给予他们应得的补偿。”他宣告道,“胡奥之子图奥将被允许重返阿尔达,并拥有首生儿女的寿数,居住在这蒙福之地。这也是他自己的愿望。埃雅仁迪尔·阿尔达米尔随时可以来到维林诺,与他的父母团聚。”
“是的。”芬国昐轻声说,“我能从你身上看到他。”
“为什么?”
这就是最后了。那天图尔巩与芬国昐并肩站在曼督斯的大门附近,看着图奥与伊缀尔手挽手走出漆黑的大门。图尔巩抱起女儿,高兴地在原地转着圈。一旁的图奥微笑地注视着他们,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瞟两眼芬国昐。“您一定是诺洛芬威陛下,”他说,“很高兴认识您。我是……”
如果把他的头发换成金色,他就是一个梵雅,甚至是那些大能者之一。近来他甚至开始真的像那些梵雅僧侣一样不吃不喝,不是不想而是没有了必要。下雨时他不用打伞,因为他可以“请求”雨水不要打湿他。在大风中他可以像棵松树一样屹立,无需耗费任何力气,因为他可以“请求”风绕过他。
“好了,你不要再问了。”费诺抱住他,“你不应该在我之后返回生者的世界。我不会再一次丢下你。”
费诺里安陆陆续续地到来,先是红发的双胞胎,再是在多瑞亚斯战死的三个兄弟,搀扶着梅斯罗斯的芬巩与梅格洛尔。费纳芬的双胞胎甚至也到来了,他们听闻妹妹逗留在中洲治愈大地的伤痛,也不愿落后于她,决定不再待在曼督斯沉迷于悲伤之中。费诺几乎向他的每个儿子都乞求了宽恕,几乎每个费诺里安都向他摇了头,说他无需这么做。只有梅斯罗斯和梅格洛尔拥抱了他,说道:“我宽恕您,父亲。”
“所有的?可伊尔牟告诉我的他们的刑期还没有到。实际上,还差很久。”
之后第一次吻了芬国昐,埋首在他颈窝喜极而泣。如今,死亡已经成为了费诺里安的嘉奖。
“您是说哈多·洛林朵?”
又过了许多年,埃昂威又一次来访。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芬国昐在瀑布下的潭中巨石上盘坐冥想。费诺立刻被那景象迷住了——芬国昐一身白袍,腰背挺直,肤色粉红如同潭边的桃花,黑发直垂到胯间。他闭着眼睛,睫毛休憩在脸颊上,双手在胸前摆出一个手势,星辰的光芒便汇聚在他身周。那枚鸽血红戒指储存着他长年吸引来的星光,已经明亮得如同一团火焰,给芬国昐整个人镀上一圈黄金光环。潭水中盛开着白瓣金蕊的水性杨花,簇拥着芬国昐仿佛众星捧月。
“我明白,我也很想和他们一起离去。但是……”他纠结着,“我还不能走。”
费诺里安大都没有在罗瑞恩久留,或是去找他们的母亲,或是去找那些被他们辜负或伤害过的人,而费诺也没有强留他们。芬巩随着梅斯罗斯一同离开,安格罗德与艾格诺尔前往提里安找他们的父亲,但图尔巩仍然留在这里等待女儿。
“埃尔隆德·佩瑞蒂尔与埃尔洛斯·塔尔-明雅图尔一千次在美尼尔塔玛山顶为奈雅芬威·迈提莫祈福。维拉遵从一如的指示,宽恕了他与他兄弟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