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埃多拉斯也没什么要事。”游侠回答他,“黑蛮地的确不够安分,但还没采取什么像样的行动。跟他们同去不过是一次凯旋,论功行赏,获得名利。我不是为荣誉而来的。”
他弯腰进了帐篷,把信塞进行囊,妥当地存放好。不一会儿他又回到帐篷外,随意地坐在了草壤上。他仍显得疲惫,有些不修边幅,但不如他随洛汗的军队一同作战之前那样沉默而苦闷了。他与士兵们同吃同住,陪年幼的王子玩耍,上阵杀敌时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别人——他的族人以外的人。他的剑使得很好,击打精准而不乏力道,莱戈拉斯并不认为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那几次争斗留下的良性影响,那时他已经足够难缠了。
他是个不错的战士,密林之子暗自承认道。而且森格尔王有时会将一两支骑兵队的指挥权交给他,要他领兵出去扫荡,事实证明他确实具备带领队伍的能力。当然了,即便在作为游侠时,他也不是一直在单打独斗。
他的衣领边同样沾着酒味儿,但他抬眼望向天空时,看起来清醒异常。“刚铎面临的麻烦更大。”他轻声说,“我会去米那斯提力斯。执政宰相埃克塞里安一直以来都在不问出身地招募有志之士,森格尔王曾为他的父亲效力过,此次要向他举荐我。”
“我好奇他在信中写了什么。”莱戈拉斯瞥向他敞开的帐篷入口,“总不至于还称呼你为‘北方来的家伙’。”
“他要我以银星为名,我接受了这一建议。”游侠说。他歪过头,侧向自己的左肩。“待我到刚铎时,我会被称为……”
莱戈拉斯静静听着,在心中默念了同样的音节。索龙哲尔——星之鹰,来自他从荒原里带出的银别针,来自他本人的双眼。他总在敏锐地望向远方。莱戈拉斯望进那片机敏的灰,星辰将那双眼睛点亮,蓄起银色的辉光。精灵怔忪片刻,有一秒想见了他站在更高处向外眺望的模样。长披展作旗帜,尘埃不掩英俊,白树的纹路印刻在他的胸膛上。
“那名字很适合你。”精灵低声说。他以为自己给出的是足够公正客观的评价。游侠抬头向他望来,面上诧异浮起又淡去。而后这年轻人总算笑了——不是出于礼貌,也不是出于讥讽。在他们单独相处时,他还是首次显得这般放松。也许是因为酒,也许是因为他们有些时日没再争斗。
“莱戈拉斯。”他轻唤道,目光和口吻都比他们初见时柔和许多,“你还要与我同去吗?”
翌日清晨,游侠便向森格尔王辞别了。趁着希奥顿还没醒来,早些走,免得他耍性子,做父亲的是这么说的。男人陪着同样不见醉相的国王笑了一阵,随后国王的神情变得沉静严肃了许多。
“刚铎与这里不同。”他说,“我们在北高原上收割入侵者的性命,虽说是在以军队的方式来做,但本质更接近于游猎,寻觅敌踪所需的时间比实际与他们接触所耗的更久。你会适应得这样快,是因为你懂得这一类作战的精髓。刚铎是另一回事。”
“防守,反击,保护城池。”男人思索道,“我会尽力去做。”
他向国王深鞠一躬,转身去牵自己的马。到头来他还是没有道出自己的来历,也没留下本来名姓。他在营地边缘翻身上马时,森格尔王还在一旁注视着他。“若你以后还要从洛汗借道,恰好途径埃多拉斯,而那时我还健康硬朗,我会与你饮酒。”国王说,“若你在别处耽搁得太久,那么我的子孙后代也还有与你并肩作战的机会。”
然后他们就此分别了。他会沿河而下,淌过溪水,去到白色山脉附近,和普通民众与通商者一同进入刚铎的都城。他离开同行近三个月的骠骑兵时,已经从北方的无名者成为了森格尔王亲自举荐的索龙哲尔。他在夜间停下脚步来,在与士兵们同行这样久之后,独自露宿就显得略有些冷清了。
他得让自己习惯这样的冷清。他离开自己的庇护所,他离开自己的族人,他总是会在旅途中变得相对孤独的。
这一带还能隐约听得瀑布的轰鸣,马在河谷中悠闲地踱步,在吃过草后快活地打起了响鼻。独行的索龙哲尔将衣物脱下,洗去灰土和血污,晾在岩石上。他带着替换用的底衫,但外披还是那一件。有一些血渍已经洗不净了,沉淀在织料中,让颜色变得更深。
随后他自个儿也钻进水里,让水流冲刷被高原的风磨过的皮肤。他在水下闷了一会儿,又回到水面,撩起湿透的头发,检查自己的肩颈上是否还有小伤。这时他瞥见一匹白马也靠近了河道,俯首饮水。他轻轻眨眼,扭过头去,一个精灵已经出现在了岩石边,正在审视他那些还湿漉漉的衣物。
“你也真是,”莱戈拉斯撇了下嘴,“带着一国之主的信笺去投奔另一位执政者,甚至都不换身体面些的衣服。”
索龙哲尔又将上身浸回水里,只留下半个脑袋露在外边。他在水下无声地咧开嘴,自己也诧异于再度看见这精灵时竟还有几分高兴。“我不确信我能做好。”随后他闷声说。
“那就权当做是去磨练。”莱戈拉斯说,“即使以常人的标准来看,你也还很年轻。你要走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