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最大的酒楼内,一片丝竹乱耳,柳夷面色铁青,穿梭其间,他登上三楼认准要找的包厢,一把推开。
包厢内全部被拉上了帘子,光很暗,地上散落着大小酒瓶,冲人的酒气扑面而来,把人熏得直皱眉头。
柳夷绕过屏风,看到后面躺在软榻上的青年,冷冷道:“左云,你以为你哥哥看到你这副样子,会可怜你吗?”
青年没有束发,脸上还留着淡淡的胡茬印,脚边的酒瓶垒了数十个,听到他说话,慢吞吞从榻上起身:“柳公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我这个闲人做什么?”
“闲人?”柳夷冷笑:“文临候世子推翻摄政王有功,既平反了你家当年冤案,又被萧翎封了京畿将领,是正如日中天,赤手可热的新贵,怎么会是闲人。”
左云对他话里话外的讽刺当没听到,懒散的挪下床,一个一个摇着桌上七零八落的酒壶,遇到一个没喝完的,拿起来仰头就往嘴里里灌。
“你是借酒逍遥,对着左恒一刀捅下去,大仇得报,快意自在。”柳夷说。
左云动作稍顿,他扔下手里又空了的酒壶,步伐飘散,回到榻上。
“我确实应该高兴。”左云仰头:“他害我没了父母,让我没了亲人…我没做错什么,也不会求他可怜。”
柳夷的怒火到了喉边,又被他按下去:“他好歹教养你这么多年,你竟下得去狠心,看他被关在宫中,自己却袖手旁观。”
左云任他再怎么说都是那幅颓然的样子,喃喃道:“…这都是他该受的,他残暴无度,杀了那么多人,他该还债……”
柳夷一听这话,怒火蹭的燃起,他上前攥住左云的衣领:“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你要他用什么还!把命陪给你,你就开心了?!”他手青筋暴起,晃了几下左云:“你同那两个畜生一起侮辱他,你每次进典狱,都是往他心上捅刀子!他是你哥哥!”
左云看着他暴怒的模样,喷出一股浓重的酒气:“柳夷,我知道你想救他。”
“你的那些心思,我都知道……因为我和你一样,但我比你更敢迈出那一步,我可以不择手段的得到他。”
他在对柳夷说,可更像是酒后的独白,他原以为顺遂完美人生被剖成了两半,一半是那些美好的岁月,一半又是真相揭开后的鲜血淋漓。
命运让他作出选择,他已经选了。
左云声音染上了一层悲色:“但我更恨他……我恨他啊…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那么狠心,为什么对我好,又把我推向深渊……”
“当年的事,左恒没有做错。”柳夷揪着他不放:“文临候府是左恒下令诛灭的,可当年荆州灾患,是你父母中饱私囊,隐瞒不报,让南方饿殍遍野,尸骨如山!”
“你胡说——”左云反应极大:“朝廷已经平反,他们是被冤枉的!”
他也攥住柳夷的衣襟,柳夷直视着他的眼睛,继续道:“左恒留下你的性命已是仁至义尽,这么多年,反而养了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摄政王府的影卫,亲军,都被你招揽了,你砍了他的左膀右臂,让他处处受人掣肘……”
“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救不救他。”
左云眼眶通红,乍一看,就像还是被左恒护在羽翼下的那个少年,青涩胆怯。可柳夷看得分明,在左云的眼中,除了一闪而过的痛苦和依恋,就只余一片冷硬的光晕。
“我不会救他……”他说出这几个字,重复着仿佛在说服自己:“我不能……”
他那么爱他,左恒的一句夸赞,一点关心,都够他高兴半个多月。他用那些笨拙的小技巧,只为了能多和左恒待一会儿,多看他一眼,他试探着左恒的底线,享受着左恒无声的纵容和爱护。
可是时光匆匆……再也回不去了。
柳夷放开了左云,任他倒在榻边。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要是不相信自己父母的事,可以自己去查。”柳夷按住心中翻涌的悲哀:“他把你当做世间唯一的亲人,可在你心里,他又算得了什么。”
他走出那扇屏风,今天的京都难得是个好天气,大雪过后艳阳高照,却没有照进这一方小小的屋子。他伸了伸手,想要碰一碰照进来的一角日光,寂静里,屏风后久未出声的左云叫住他。
“王府的影卫……我给你。”左云声音shi润艰涩,似从心肺里逼出来的嘶哑:“萧翎给他下了毒,你若要救他,就需立刻行动……他撑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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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殿外大门紧闭,里外都守着御林军卫。殿内飘散着浓烈的龙涎香,帐中传来男人几声咳嗽,平稳的呼吸随之急促起来。
左恒在一身痛楚里转醒,他动了动,玄铁的锁链压着他,手脚一片麻木。
五脏六腑似被掏空了,他张着嘴呼吸,即便殿里碳火烧的很旺,可身体却凉的没有温度,左恒艰难地翻过身体,试图撑着手臂坐起来,可试了两次,竟连这点力气都使不出。
锁链碰撞作响,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