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浮现在终端上的照片他忘记了是什么时候拍的了,大概是他们到了新居所需要谋求生计的时候。
当时他们母子在巴罗的特兰西瓦尼亚开了一家杂货店,什么都卖点,勒托还会在那里放几个花桶卖花。买客如果走进来敲桌板,戴着眼镜读经的女人就会知道他们是要买藏在储物柜后的违禁药。弗莱尔的提香如果在巴罗是无法卖出高价的,那里的人更热衷把游荡的卖花女拖到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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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托·巴什基尔采娃——这是他的母亲还是属于她父亲的时候的名姓。梁郁并不是很了解这个把他带到世上的女人,甚至可以说,完全不了解——他知道她喜欢花,但那不是她真正的喜好;她日夜读经,经文陪伴她从貌美到色衰,却只是机械地在她脑子里镌刻仅属于男性的神话。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属于勒托·巴什基尔采娃的东西,他们定义她是她的身体,是他的母亲,事实上她什么也不是,她只是这个世界的映照,他也只能从自己混乱的过往里攫取有关她的零星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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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应当婚嫁的年纪,巴什基尔采夫先生与他看中的未来女婿会面,很快她就从“小姐”变成了“太太”。她在婚后十五年时生下了梁郁,漂亮的、与她面容相似的孩子。但助产士握着她的手,踌躇着,说不清楚这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梁郁知道他的出生像一场上帝的无聊玩笑,医学技术如此发达的时代居然都无法预料他变异的基因?当勒托在麻醉恢复室里暗自垂泪的时候,她的丈夫告知她,他认为应该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她没有对他的决定提出任何异议。
并不是医学技术没预料到,梁郁后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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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应该曾经非常忧惧,这种忧惧在看着她的孩子逐渐长大的过程中也从未消弭过,只是被更巧妙地隐藏了,很少让她的丈夫知晓。但梁郁仍然对一些童年经历有深刻的印象,也由此间接知道了她的情绪。当在他还会与父母一起出游的年岁,他流连于橱窗里的裙子和娃娃。他的父亲把他抱起来,而他能实现他的所愿,手里抱着那个长绒耳的兔子玩具。
回到家母亲给他洗澡,帮他换上和玩具一起买的睡裙。她哄他入睡,但他半夜醒来的时候却看见她用剪刀剪开兔子的下腹;第二天一道丑陋的黑色缝线横亘在那个位置。于是兔子玩具变成了壁炉里的灰烬,他也喜欢一个人睡觉了,而且每当看见那些Jing美的八音盒时,梁郁总会觉得播放的安眠曲会让他听见剪子的喀嚓声。
巴什基尔采夫先生在贝拉与梁邠被他的女婿接到庄园之后不久去世了,是端粒缩短到尽头后基因序列溃散的自然结果,大部分费lun泽的神明都是这样离世的。他的女儿是一个费lun泽女人,却并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她死在了遥远的数千光年之外,是走私的违禁药也治不了的慢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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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郁不知道勒托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他的父亲厌恶女人抽烟,厌恶它带来的黄牙、衰老、自由基和对孕期有害。她很清楚他的厌恶,所以每次知道他回来了都会疯狂地漱口,有次被贝拉撞见了,贝拉当时避开她走到一楼,与梁郁分享了一些他从不知晓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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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部老片子,里头的女主人公丧偶酗酒,这个时候男主人公来了,她为了不被发现,往口中喷香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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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有很多地方让他觉得有意思。他躲在角落里,看父亲和梁邠拥着“外卖”的ji女走进来,他看向旁边的白袍女人——他后来知道了,穿白色的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姓氏:“奥芙曼”*2。梁郁问:“她会被发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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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肯定的。”贝拉·奥芙曼轻轻地笑了一下,“他和她说,‘郝思嘉,别装了。我知道你背着我在偷偷喝酒,也知道你酒量不小。我早就想告诉你,要喝就公开喝,不必费尽心机地躲躲藏藏。你以为我会在乎你喜欢喝白兰地吗?’”
那两父子已经上了楼,于是她和梁郁就这句话笑起来,也不知道它是有什么令人愉悦的幽默地方。这时他们听到了一点争吵的声响。
两人安静下来,很快他们看见勒托走下楼梯,她穿着单薄的、病号服一样的睡衣。一楼只有昏暗的壁灯,他们看见她又点起了烟,火星在黑暗中闪烁,隐约能看到她郁悴的神情。她到外面庭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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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听着很刻薄,但是感觉他比费lun泽的男人好太多了。”一楼又静寂了,梁郁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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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够将白瑞德和现世者相比的,这是极大的冒犯。”贝拉说,“他那句话,是因为包容而不在意,而非因为蔑视而不在意。他深爱着她,他对她了如指掌。即使她结过婚、和其他男人有过孩子,即使他一直以为她爱着别人,他依然爱她。他对她施以了现世远所不及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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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梁郁完全不能设想的,贝拉说她有幸仍保留着影片,他们遂悄声上楼。经过主套的时候门敞开着,rou体拍打声和女人的呻yin传出来。两人在外面伫步了半晌。
“你知道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