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飘得远了,回过神时雪白的纸上已然被拖曳出断断续续的墨痕。我望着这张方大功告成的画有些遗憾。
下次再作一张好了……
于是我把它折起来,压在了天青冻砚台下。又偏头看了看,最终把这宝作郑重地压在“五只雀尾”架着的笔搁下。
窗外的鸟早已飞走了,现在天色乌蒙蒙的,怕是要下雨了。黑云连片成池中荷叶,日色难得有几碎可见。空中气也逼仄得紧,我几乎喘不上气来。“是因忆起往事的酸涩苦楚而致,还是真因这天气?”我喃喃地自问,又恍恍惚惚地摇了摇头。
人心情不舒畅,呼出的气也是浑的。
“叹气作什么?”
身后传来声音,低低的。听不大真切。
我以为是陆机,便趴在铺着干净宣纸的桌上作未听见。直至那声音贴近了、又问了相同的句子,我才意识到这恐怕不是陆机的声音。
偏了半边头我便愣住了。眼前人使我惊恐异常,总之脖子是一动不得动了。
那道颀长身影今日着了淡紫的圆领袍,腰间扣了玉带。我戚戚然望向他的脸,依旧是郎艳独绝的清俊面容,可那眼尾略朝下的眼黑得深邃,叫我我望不出任何意味。好看的唇也板着,不见了过去总带着的笑意。北地的雪似乎也长久地留在了他眉眼间,冻得我脊背一颤。
我敛下眼睫,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作什么好。
他那样的神情一定是在鄙夷我了,可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哦,是了,那日他答应过陆机的。也不知陆机雨露期行了多久,总之他来府上作客也并非完全出乎意料。真正令我心中幽然一悚的是:他来时定被下人告知了我二人之事。若是想得再狠些,他或许还在陆机屋外听见过些什么……那可真是糟糕了。我作为陆机之玩物的事就这样明晃晃摆在他眼前了。听是一回事,亲眼所见闻又是另一回事了。
“关小公子,叹气作什么?”关月朗朗然又问我一遍,他眼中似乎流露出点促狭之意。当然,这也可能是我做贼心虚,或是自卑。
我下唇似乎已经被咬出了血。锈味延伸在齿间,我张了张干燥的唇。
“你是谁?”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略一皱眉,又马上舒开来。他又走进我几步,我心跳得更烈了。
“你希望我是谁?”
他这样反客为主,倒让我不知怎么回应。
“我说,你叫什么。”
我眼中有些酸痛,但我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张无甚表情的脸,似乎这样就可以看出平静湖面下的东西。
“陆越,”他也这样一板一眼地回答我,末了还好心地补充道:“是吴越的越,莫弄混了。”
我跌跌撞撞从椅子上起来,几乎要摔在他跟前。
我死盯着他的脸,想不通这一切究竟是为何。他这样说反而像是在嘲弄我。天下怎么会有两张别无二致的脸?纵使这张脸少了以往尚且青涩时的雌雄莫辨,多了些棱角,也还是关月的脸。又哪来的陆越一说呢?就算是两个人,他这话中的意思岂不就是知晓关月的存在?
可他偏偏不觉自己话语有什么不对劲,反而望着我像望着不正常的人。
陆越宽大衣袖下的手似乎动了动,想要作些什么动作,但还是放下了。
“关小公子,你想作什么。”
我又贴近他几寸,望着他略一眨的眼,却不见他面上有丝毫慌乱。我想作什么?我也不明了……我只是任凭官感和肢体去支配自己。
靠近后,我更加确信这就是关月的脸。那颗眼下的小痣……
但我的手上很快传来一阵疼痛感。原是他把我抚上他脸颊的手抓了下来,力气一如既往的大。
“你抓疼我了,关月。”
我一面抽回手揉那方被捏疼的地方,一面抬眼去看他反应。
“你僭越了,关春风。我是陆越,宫里的六皇子。”
这时他脸上的笑才明显起来,可一看便不是真心的。如若硬要说是,那便是真心的嘲弄。
我见他这样心里更是烦乱。
倘若这样……
“你作什么!”
头发被扯起,似乎连头皮都疼得很。陆越扯着我的头发,恶声恶气地问我。
这样才是关月在我面前的样子嘛。
我弯了弯眼睛,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方才贴在他后颈时嗅到的那些气味足以证明,这个腺体有伤的人正是关月。可他究竟如何从关月变成陆越的呢……鼻端的茶香转瞬即逝,他那里是如何受伤的?看着像陈伤,是在北地?还是在更早之前……
见我这样,陆越反而敛了怒意。倏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再扯拉贴在他怀里我的头发,而是缓缓摸上我方被咬过的后颈。他的手指冰凉修长,缓慢抚摸着那里。仿若一条细长的蛇一寸寸爬过,伸出蛇信舔舐。一想到是关月这样一个人作出如此亲昵的动作,我背上又被汗打shi几分。
不仅是坤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