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将鄢陵城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中,楚行云在几十名侍卫的簇拥下,拉着一头雾水的嵇无隅上了停在楚府后门的马车。
“快!从南门出城!”楚行云冲着御马的侍卫道。
侍卫答道:“楚大人,去往南门的必经之路被叛军给堵住了,过不去。”
楚行云微微皱眉:“那就北门。”
“北面战况胶着,十分凶险。”侍卫再次否决了楚行云的提议,“不仅是北面,现下通往东西南北四个门的路都被四大家族的人给封死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楚行云终于按捺不住怒火,彻底爆发出来,“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呆在这儿等死了!?
“属、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舍命护我周全是你们的职责!有危险也要冲出去,不然我养着你们这班废物有何用!?”楚行云手一挥,道,“少说废话,就走北门。”
“是!”
马儿一声嘶鸣,拉着马车在青石板路上一路飞奔起来。
摇摇晃晃的马车之内,嵇无隅无言地盯着面前的人。楚行云沉着一张脸,一行行皱纹深深地刻在那紧蹙的眉间,两只手紧紧交叉在一起,捏得指节也有些发白了。
“四大家族的人,反了。”没等嵇无隅发问,楚行云便自己开了口,“他们控制了鄢陵城中的要道,外面都是他们的人。”
嵇无隅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楚行云也许只是想找人倾诉,似乎并不期待嵇无隅的回应,自顾自地继续道:“四大家族的人一直对我心怀不满,他们看不惯我们,仅仅是因为我们是外乡人,抢走了本该属于他们的利益!他们这是眼红,他们见我们如今势力越发壮大,便想要联起手来干掉我们!”
“不是我们。”嵇无隅冷冷地纠正他道,“是你。”
楚行云怒道:“在他们眼里,你就是我的人!如果我死了,你也绝对没好日子过!你我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懂不懂!?”
“我说了,我已经与你一刀两断。”嵇无隅依然面无表情。
“师弟,别闹了。”楚行云声音忽然软了下来,他双膝一软,几乎是跪下来在嵇无隅面前道,“师兄知道错了。师兄不该那样对你。求你看在咱们多年的师兄弟情谊上,别再跟师兄闹脾气了。咱们这就回紫云山去,等躲过这阵子风头,你想去哪儿游历,师兄都陪着你,好不好?”
嵇无隅看着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的楚行云,眼前的一幕令他感到无比的荒谬,他仿佛忽然间不认识这个名叫楚行云的人一样。
“那鄢陵城的百姓呢?”嵇无隅低声道,“还有你的属下,你的军队,从各地征召过来的那些乐属。他们该怎么办?”
“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楚行云想都没想就这么答道。
嵇无隅难以置信地望着楚行云:“与你无关?你是鄢陵的太守,这是你的城。百姓和将士们把你当做神一样的敬仰你,信任你,你却连战都不敢战,就这么丢下整座城,一个人落荒而逃!?”
“当然不是一个人。”楚行云温柔地覆上嵇无隅的手背,道,“还有你啊,无隅,师兄身边只要有你就够了。”
嵇无隅彻底无言了,他冷冷地看着楚行云,干涩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马车在混乱的鄢陵城街道上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飞驰而过。一路上,喊杀声,刀枪碰撞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嵇无隅伸出手去,想要掀开挡帘,被一脸恐惧的楚行云一把抓住了手,摇头示意别掀开。嵇无隅鄙夷地将楚行云一把推开,小心翼翼地将那挡帘掀开了一条缝,直到确认外面是安全的,这才探出了头去。
往后一看,嵇无隅不禁心下一紧,屏住了呼吸。
只见马车后方的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满地尸体,从死者的衣着来看,有征召来的乐属,有鄢陵四大家族豢养的死士,也有楚府的侍卫。而他们的马车上沾满了飞溅的鲜血。马儿在血流成河的街道上拔腿狂奔,带着他们一路冲出了北门。
“站住!”
就在这时,马车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
嵇无隅身子一晃,一个站立不稳,向后一倒,摔在楚行云身上。
“怎么回事!?”楚行云忙掀开挡帘,问前方御马的侍卫。
“楚大人,前方……有好多人马!!”侍卫捏了把额头的冷汗道。
“难道是伏兵!?”
楚行云抬头一看,只见前方道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乌压压的一批人马,士兵们手中举着火把,宛如飞舞的萤火一般,延绵数里,将原本漆黑一片的野外照亮。一面帅旗在队伍中高高竖起,迎风飘扬的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萧”字。
这时,一个眉目俊朗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从队伍中缓步走出,他年纪约摸四十岁上下,一派雍容华贵气定神闲的模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楚行云。
“来者可是鄢陵太守,楚行云?”那男子一开口,便是中气十足,磨砂般的嗓音中透出一丝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