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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信宫昭阳殿,本是前朝帝姬闺阁。
昔日,东启长公主陆炜彤生长于斯。当下,囹圄于此。
……
夜凉如水,月华铺地。
跳跃的烛光绵延一路,温暖空寂的宫道,
宫婢挑灯围簇新帝身边。御前一行人胧月听风,直至停驻两扇朱红鎏金宫门之外,唤醒某一座沉睡着的宏伟宫殿。
朱底金字的牌匾上书苍劲的“长信宫”三字,此乃前朝英帝亲笔手书。
新帝抬眸瞥望,鎏金的字与映射的火光将她眼底灼热。独身进到宫门前。新帝抬手,唤一声“取灯来。”为首的宫婢埋首屈膝奉来提灯,携人告退。
於唯澈提灯支影赴会。
宫苑幽静,暗香浮动。蜿蜒深入,豁然开阔。
过门入得这一方前朝长公主寝殿,新帝顿足。
殿前一望无际的合欢林,为前朝英帝手植。合欢林寄托深厚父爱,陪伴长公主岁岁成长。
合欢花漫舞风中,花开呈扇,清雅脱俗;细瓣若丝,瑰丽细嫩。
这座恢弘的长公主居所,由纵横交错的十亩合欢树守护,春去秋来一十九年。
国祚颠覆,政权更迭,帝京见证杀伐血泪。伊人去回,畅游此方天地间,烂漫的合欢花掩没人世离愁情苦。
合欢树遍植长信宫,环抱昭阳殿。昭阳殿前,三步一木十步成林。而林深处,除却宫殿主人与洒扫宫人,旁人难得探寻其间。
琴音清幽,花香满怀。合欢林散溢琴音阵阵,引人向往。
清寒的月色笼罩林间。碎银的光斑受细风吹拂,散落于地。
新帝负手提灯,循着琴音深入林间。
林间升腾白雾,涉身其间,听闻潺潺流水与伶仃琴音。
琴音婉转,如泣如诉。曲毕,纤指压制琴弦不肯罢手。尾音颤动,彰显主人如麻愁绪。
於唯澈倚着树林之某,等候一曲落幕,适才动身前往。
“更深露重,不冷吗?”
抚琴的手收回,轻纱蔽体的女子撑案而起,回身屈膝。
如绵羊温顺。
可惜她并非如此心性。
玄色常服的新帝勾一抹笑,逼近,将女子下颔挑起,逼视她眼底不及遮掩的情绪。
陆炜彤垂眸,她眸光浅淡,眼底愁绪缭绕。这一切都被新帝收入眼底。
於唯澈嗤一声,绕开她转去琴案前撩袍角跪坐于坐垫。
於唯澈弹起诗经中的《蒹葭》,她并未开口yin唱,无上的希翼倔强着埋没于心。
陆炜彤跪坐在侧,为君奉茶。
君置之不理。她便捧起茶点碟子奉去。
君目不斜视。她沉静敛目,挪跪往另一边桌角,取一颗晶莹的黑葡萄,以圆润指尖割破果皮,将其奉上,神色清淡。
琴声戛然而止。於唯澈收手不及,遭回弹的琴弦割破指尖。她不以为意,抬眸凝视沉静的人儿。
陆炜彤挪蹭到新君面前,弯折腰肢高抬玉臂,奉来她面前,从头到尾低眉顺目,卑微若寻常人。
於唯澈从未忘记她出身。——她乃前朝长公主,乃这偌大长信宫名正言顺的主人。
“《蒹葭》之舞,听闻为前朝武帝时期李妃所创。公主殿下可有雅兴,为澈一舞。”
女子应命起身,碎步到温泉之畔,迎风起舞。
伶仃的身姿在月夜薄雾间舒展。当琴音加入,琴舞合一,极尽缠绵。
舞曲终,陆炜彤跪回君王面前,仍低垂眉目恭谨着。
於唯澈轻笑,斟满一樽酒,昂首狂饮。
啜饮声甚至压过林溪处的叮咚泉水。
陆炜彤抬眼,凝着她再斟一樽,起身迎来,跪坐旁边,将她手臂按捺。
於唯澈抬眼看她,脸颊生热,浮现醉意,“与你何干?”
醉话实属说来好笑的,於唯澈的琴艺从勾栏院习得,她对六艺吃得透,因这些是邀宠恩客的手段,可她不善饮,酒不过一杯便醉……是她辜负鸨母好意。
於唯澈忽而记起,鸨母与楼子里姐姐哥哥讲与她最多的嘱托便是——风月场不交心。
可她将心丢出去,丢给她奉献初次的长公主殿下。
即便今下她俩易地而处,她以君主自居,而陆炜彤,自认为她脚下的奴。新君陛下仍分外容易敞开心扉,为之沉醉。
若不饮酒,若不醉倒,她凭何遮掩,遮掩她满目满心的痴恋。
於唯澈撑着琴案摇摇欲坠,陆炜彤扑过来拦腰稳她身形。
“葡萄解酒。”她安抚君王,请君王开尊口接纳剔透的果。
君王摇头不顾,反倒扣她的背,蛮横拉拢她来身前接吻。
“且等等。”陆炜彤抵住君王薄唇,瞥视她沾染情欲的冷肃容颜,垂眸将葡萄奉来。
君王以长指夹取晶莹的果,再回肘,将葡萄抵入陆炜彤之口。
陆炜彤怔愣一瞬,回神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