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时雨在供桌前拜了几下,随后看着昭烈帝的画像朝沈停云问道:“濛濛,这是你父皇,你和他长得像吗?”
沈停云在齐时雨的命令下抬头看向昭烈帝的画像。
画像里的昭烈帝还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看得出当年的英武。从有记忆起,他就从未见过画像里的男人,即便他已经确信了自己与对方的血缘,却依旧难以认同对方的身份。
他的父亲,永远是草堂里那个燃着油灯夜读的文弱书生。
沈停云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的时候猛然发觉,画像上的男人,面容跟自己真的十分相似。
也难怪坐在皇位上的着几个月里,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自己的身份——这张脸,即便融入了娘亲的容色,也依旧是喻家人的脸。可惜王爷看不到,平白担忧着自己被人发觉是假货。
一阵风将宫室的门关上,院内陡然乱了起来。无数的士兵朝着宫室挥戈而来,暗阁的暗卫和禁军在殿外拼死抵抗,刀戈相触发出刺耳的铮鸣。
血溅满了素色纱窗,连透过窗子映入殿内的光都带上了绯色。血腥味道盖过了宫室里焚着的檀香,张扬地充斥到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濛濛,你说怎么办?”齐时雨似乎早都料到了今日的处境,反倒看起来毫不慌张,闲庭信步的感觉,让沈停云想起从前那个宽厚爱民的风流王爷。
殿外的尸体越来越多,漠北军很快就要冲进宫室里来。
沈停云却不合时宜地露出了笑容。
真好,他终于可以得到解脱。
他解开了自己头上象征着皇权沉重的冕旒。他希望至少在死的时候,他还能是他自己。不是谁的儿子,也不是谁的替身。
他叫沈停云,名字是自己取的,这辈子也是为自己活的。
齐时雨将他抱紧在怀里,冕旒砸在地上,装饰的东珠像雨点一样四散开来。齐时雨掌心摸在他的脸上,轻声问道:“濛濛,和为夫一起死,好不好?”
沈停云点了头,轻靠在了齐时雨肩上。
他想自己或许该恨齐时雨,但到了这时候,才恍惚发现,自己竟还爱着他。
既恨他,也还爱他。
齐时雨呼气渐沉,忽然扼住了他的脖子,冷声道:“可是,本王的濛濛已经死了,被你从楼顶推下去的,不记得了吗,沈停云?”
“那天,你跟他吵了起来,然后把他推了下去。”齐时雨的声音像鬼魅一样,朝沈停云低语道,“你记得的,你明明记得,你杀了他,是你干的。”
不是,不是的!沈停云头几乎疼得炸开。
绝对不是自己,不会是自己!
忽然,宛如雷鸣划破长空,沈停云猛地想起了关于那天更多的事情。
小霭抱住了自己,然后不知为何,企图将自己从围栏边推下去。
可是小霭忘了,自己的兄长,能被选为护卫王爷安全的贴身护卫,说明武艺足以独步整个王府,他一个风月场所出身的小倌,哪里有能力把沈停云推下去。
两人纠缠间,屋顶的围栏忽然断了,小霭就这么,在自己的挣扎抵抗下,掉下了楼。
确实……把他推下去的人,确实是自己没错。
系在沈停云每一处关节上的丝线在一瞬间断裂,他像一具断线的木偶,瘫倒在了地上。
眼泪砸在地上,留下了雨水般的痕迹。
自己怎么会让小霭掉下去呢?明明自己会轻功,为什么当时没有跳下去护住小霭?
是因为失望吗?失望自己血脉相连的弟弟竟为了一己荣宠企图杀了自己,失望小霭变得满腹心机……原来,自己竟真的在那一刹那想过要小霭死。
“你想起来了对吗?”齐时雨弯身为沈停云擦去脸上的泪水,从袖中掏出了一粒药丸,放进了他的嘴里。沈停云把药丸咽了下去,茫然地看向齐时雨。
齐时雨跪在了他面前,将人抱进怀里,温柔地说道:“停云,你知道吗,其实我根本不喜欢濛濛。但我从小就答应过他,要娶他为妻,我不是没有做过反复无常出尔反尔的事情,可是唯独对他,我不想食言。或许是因为,我不想辜负曾经那个少不更事的自己。想用这件事时时提醒自己,你看,你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么糟糕的人,也有过天真的时候。”
沈停云腰腹猛地疼了起来,他蜷缩成一团,齐时雨就伏在他背上,继续低声说着。
“我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在算计着,算计人心,算计权力,对谁都是满腹的怀疑,每做一件事都在不断地权衡着利弊。现在想想,我对濛濛,何尝也不是在算计着?我算计他的出身,算计他的血脉,即便算计远小于我想要对他好的真心,可我也是算计了。”
“我这辈子欠他的恩情,始终没能还上。你杀了他,所以我只能杀了你,一命换一命,算你欠他的。”齐时雨说,“但我也欠你的,所以我也赔你一命。喻寒依的兵就要攻进来了,我觉得他应该还有话对我说,等和他说完了,我就去找你。”
“停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