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公感到面上突的一阵shi润,他愣了一下,停住脚步,伸手去接那稀碎的雨丝,直到感觉到有水珠真切的落在手上之时,面上一阵狂喜。
这是吉兆,吉兆啊!
皇都久未落雨,听说周边地区的土地也几近干涸,如此长久必定成灾。现在这一场,可谓是久旱逢甘霖,真是大大的喜事。
林世德心念一动,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那顶轿子。
说不定先帝当时遗旨一定要接回来的这个……
正是个小福星呢?
软轿比马车要舒服很多,还摇摇晃晃的,虞瑜原本还十分紧张,现在已经昏昏欲睡了,头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但是这说是软轿,但是窗楞可是硬的,窸窸窣窣的雨声掩盖了轿子里响起的“砰”的响声。
行完这条宫道,轿子就不可再往前了,林世德便挥挥手让侍卫将轿子轻轻放下,自己亲自去扶里面的人。
虞瑜有些不太自然的搭着他的手下轿。 林公公眼尖,看到虞瑜额上不知怎么的多了一块红印,“嗳”的一声惊呼,赶忙上去仔细查看。
虞瑜唇角下弯,忙用袖遮掩自己的额头,微微向后退了退躲避他的靠近。
其实也不是不能看,就是解释起来实在有些麻烦。
毕竟打瞌睡不小心撞上窗楞这种事说出来多少让虞瑜觉得有些不光彩。
毕竟主仆有别,观察到虞瑜回避的动作,林世德也不好再看,只得收回手,走在虞瑜身侧领着他往宗庙的方向去。
先皇驾崩已有一段时日,灵枢也早安葬皇陵,丧期也已过,宫中已经不见什么缟素的影子。现在虞瑜过去能见到的,不过是一方冰冷的牌位罢了。
虞瑜恍惚的听着林公公在耳边细声说着先皇在世时的种种事迹,总觉得那是个遥远陌生同他没有什么联系的人,林公公话语间已然抹起了眼泪,而虞瑜微微垂着头目有茫然,却是无法与他共情。
林公公在宗庙门口停住了脚步。宗祠只有虞族直系才可进入,他细细同虞瑜说了规矩让他牢记,然后在宗祠外跪下磕了几个响头,目送虞瑜的背影。
虞瑜缓步走进宗祠,凝神看了看正中的那个牌位,然后跪在地上的蒲团上,磕了三个头。
磕完起身,那面牌位正立在虞瑜的面前。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虞瑜似乎能感觉到从那上面透出的冰冷的气息。
这气息让他从骨子里透出寒意,他有些单薄的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他想到了当时娘亲那双逐渐冰凉的手,他怎样捂着怎样搓/揉,也没法让那双原本温柔抚摸他的手重新温暖起来。
然后,他生了一场大病。眼疾复发差点瞎掉。
他这样难过,是会死的。
可他不能死,娘亲让他活下去,他就得活着。
他不想同别人的悲伤共情,可为什么一定让他想起这般感受。
他记忆中没有这位父亲,但是他以底弥漫的寒意和莫名的悲伤却是真实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公公觉着这位小皇子出来的时候,面色比来时又苍白了很多,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在细雨中淡如烟尘。
林世德不知怎的,突然生起几分心疼。 皇子。
别人可能觉得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名不正言不顺,但林公公却明白,有先皇遗诏在,那无论如何,这位都是最正统的皇子。
但是仅仅靠着这副遗诏,并不能保住这势单力薄的小公子。
方才已有人来,说是太后请这位刚入宫的小皇子进她的宫中一叙。
若是皇后妃子,林世德还能挡上一挡,可若是太后懿旨,那他只能带着虞瑜复命。
而太后对这个突然冒出的皇子,定是不喜的。
这是先皇脱离她掌控的象征之一。
林公公无法,只得让手下的小太监带消息出去给那个人,他很明白,单凭他自己的本事,是没法把小皇子从太后那里带出来的。
雨还飘着,虽是盛夏,但被这小雨淋着也是会过寒气进身的,林公公给虞瑜撑着伞,见他面色有些恍惚,便有意放慢了脚步。
两人路过御花园,此时正是群花争相绽放的时候,一簇一簇的开着,很是妖娆好看。
花丛旁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根小巧的马鞭一下一下抛着,也不管雨水将她的发丝一点点沾shi。
林公公认出那个人的身影,不禁抬高声音道:“公主,可别站在那儿淋着了,快进亭子避一避吧。”
不远处的人身形一顿,回过头来,露出一张颇为清丽的面容。
她的眼神只在林公公身上微微一扫,然后就落在了被打伞遮了个严严实实的虞瑜身上,饶有兴味的抬了抬眉。
突的手一扬,那根马鞭迅速抖开,“啪”的一声落在了虞瑜身前,在地上激起小小的水花,沾shi了他的鞋面。
虞瑜却像是被这一鞭子抽回了魂,眼睫颤了颤,抬起眼,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一双同他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