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老天爷都被捷报感染了、明明是入秋的季节、一连出了好几天大太阳。明晃晃的日头高悬在正当空,晒得兵部尚书有些站不稳。他悄悄喵了最前面那抹明黄身影,长身玉立、日光倾洒而下在那人身上,合着路两边已经开始泛黄的草木枯叶,硬生生在本该萧索的时节衬出了几分生机。尚书大人摇了摇头,掐死了想找个地儿坐下来歇歇的想法。开什么玩笑,顶头那位都直挺挺站着呢,他可只有一个脑袋。
其实闻景曦不是不想坐着,他一夜没怎么睡、翻来覆去的、合眼就是前几日旖旎梦境的残影,最后索性坐起了身、翻出那把没送出去的匕首、忍着巨大的羞耻在自己身下一通胡磨乱插地泄了身,才在天色将明时困了会儿神。此刻他摒除了要替他遮阳的下人们,一人站在官道尽头最前面、周身都暴露在秋日的艳阳下、好像这样就能晒干那些在暗处肆意生长的情欲和腌拶心思。
他是厌恶自己的,正常人不会长得不男不女,正常人也不会天天梦见自己亲哥做春梦。一别五年,他还记得少时兄长的样子,闻子墨从小就是谦谦君子、夹杂着些少年人的稚气,像清明时节的青梅。他从未见过那人和别人动怒动手的样子,记忆中的人一直谦逊有礼、对着自己的眉眼总是笑的、可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性的人,居然就一声不响地接下了老皇帝病糊涂了发的旨、带着人一路北上,苦战数年、单枪匹马地、撑起了起了大启北方最牢固的防线。
盖主之功。
就真给他做到了。
先皇六子,外人眼里各个翘楚、可闻景曦几岁的时候就知道、二皇子平庸无能胸无大志、老三狼子野心有Yin险狡诈、老四老五意不在江山在美人。可他今年二十了,想起来自己这位大皇兄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答案。
闻景曦眯起狭长的眼望向远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并不了解这位兄长。
他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堵了似的、有点儿不高兴、好看的眉不知觉地就拧成了川。
落在旁人眼里,武将们惴惴不安在脑子里疯狂复盘兵力部署确保万无一失、文臣们已经开始窃窃商量着是不是派个人什么的去催一催大军,皇帝等不耐烦了。
好在他们没纠结太久,人群一阵sao动、远处官道上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落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他抬眼看过去,大军前方有一人单枪匹马、正朝着自己的方向飞奔而来。
那人的银色铠甲在视线里逐渐清晰起来,他的衣襟裹挟着北漠万里的黄沙风雪、一股脑儿冲向了小皇帝。
沉重有力的马蹄声突突地砸在闻景曦的心上。
他仿佛看到了过去的五年,饮风宿雪、剑影刀光、目所及处皆是尸山血海、空气里的血腥气浓重地要让人窒息。将士们握着已经卷刃的刀拼力厮杀,倒下的人马赤裸裸地横在大漠之上、风掀起的黄沙是他们的裹尸布,非力竭不倒,非身死不休。
枯黄的戈壁滩被染成血色、一阵风刮过、掀起的都是残枝断骨。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而有一柄银色利刃忽得劈开这近墨的血色幕布,让一道日光照了下来。
“臣闻子墨携先皇遗诏北上御敌,历经五年、终将独孤部三万七千八百五十一人尽数斩获,呈上捷报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闻景曦蓦地回神,只见那道银色身影已然下马,此刻正单膝跪地,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好像还是记忆中的眉眼,还是那么好看,只是被杀场雕出了更凌厉的轮廓。原先温温柔柔的气场也被漠北的风吹走了,他穿着那身银色铠甲、透着满身的狠戾肃杀、像一柄淬着剧毒的剑。
闻景曦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是定定望着那个人、眼前慢慢地就起了水雾。
他很难过。
为他称自己为“臣”,也为他的改变。
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兄长不该如此深邃凌厉,他的眉眼该是舒展开的、像三月抽条的杨柳镀着暖暖的阳光,和煦恣意。
不该是这样的。
这个人到底受了多少苦。
到底是怎样无可想象的磨难、才把一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变成了眼前满身刀光的大将军。
闻景曦觉得像是有人拿着生锈的刀在自己心口上一点点割,粘连不断的血rou经络扯得他三魂七魄都在痛。
太苦了。
闻子墨本来是很高兴的。一别经年,终于又能见到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如果不是念着大军统帅多少要装模作样一下、他恨不得一骑绝尘跑死战马也要直奔宫城。
平北王从没想过要造反。
他带着八十万众将归来,是他暗暗送给那人的礼物。
他要在万民百官面前呈给他、告诉他,你看、我做到了。你的王朝有我守卫,你就放心坐在高堂之上,世间的所有风雪刀剑有我、你无需担忧。
所以最后的一段路他抑制不住了,他飞奔到那人身前,在他面前俯首称臣、仰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