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比松裁缝店之后,他们的马车直奔阿尔莱德读了四年的大学所在的拉丁区,这片区域陈旧而破败,不要说和黎塞留街这样的繁华之地相比了,路易觉得自己家乡的建筑甚至都比这里的建筑看起来要新一些。事实上,拉丁区从来不被巴黎的上流社会放在眼里,在巴黎诸多的区域之中,如果说它还有什么可取之处的话,大概就是它所拥有的大学和在这里为了一个美好的希望而忍受着贫穷的滋味埋头苦读的诸多大学生们了。
如果说黎塞留街、泰布街这样的中心区域是Jing美的、昂贵的、闪闪发光的,那么以大学和大学生著名的拉丁区比起第八区和第十六区来说就像衣着华贵的贵夫人身边满身煤灰的女仆。这片区域的街道狭窄而破旧,有的地方甚至没有一处可以下脚的地方,如果下雨,雨水无处可去,就在街道的正中央积成深及膝盖的水坑,如果哪位稍微有身份的夫人小姐无法雇佣一部马车代步而需要依靠自己来走过这些街道,那她Jing心打理的鞋子和裙裾立刻就会被毁掉;街灯的柱子看起来从被立起来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被日理万机的官员们遗忘,有的街灯甚至已经无法点亮了,从而导致想要依靠它们来省下一点晚上点蜡烛的费用的人们不得不额外破费;沿街的房屋破旧得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描绘它们,路易甚至看到了一栋看上去已经快要裂开成两半的公寓,老旧的外墙满目斑驳,而门口还挂着“每年只需要20个法郎”的招租牌子!
阿尔莱德漂亮的双座四轮轿式马车行驶在这样的地方,简直就像是鸭子群里突然闯入了一只天鹅一样醒目——从踏入拉丁区开始,一路上路易只看到了一些运送马铃薯、燕麦和劣质葡萄酒的运输马车,每一辆都堆满了能够把道路压出深深辙印的货物,拉车的马匹不是老得出奇,就是瘦得皮包骨头;就算偶尔能看到一辆私人马车,也不过是最普通朴素的库普式马车而已,他们之前在布洛涅森林、林荫大道和喜歌剧院边上看到过的那些华贵优雅的卡拉施马车、兰道马车或者贝尔利努马车,那些衣着华丽的人们,在这里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影子也找不到了。
阿尔莱德倒是对这片破败的区域非常熟悉的样子,他满怀感情地指给路易看他在大学四年里曾经住过的陋室、走过的路和喝过葡萄酒的老酒馆。
“路易你看,我刚来到巴黎的时候曾经在那个房子里住过,房子的老板娘非常吝啬,每天只给我们吃隔壁铺子头一天做出来、卖不出去的过期面包,搞得我后来连进都不愿意进那家面包店。不过她也会帮我们洗衣服,当然了,我们为此要每天给她一个苏的额外费用。”
“有的时候我会不小心超出预算,这个时候就得绞尽脑汁地想要从哪里把多花了的钱找回来,如果有时间,我就到圣米歇尔广场的喷泉去免费打水,这样可以省下一个苏的买水费用。”
“这个地方索洛涅曾经住过,据他说,里面能够通过阁楼的房顶直接看到天空,如果外面下大雨,里面就下小雨,他就得不停地挪动自己的床来找一个干燥的地方。”
“我的天啊,我知道你在巴黎读大学的时候生活非常艰苦,但是我没想到会艰苦到这种程度。”路易看着那些老旧得不成样子的房子,简直无法想象住在里面的人的生活:“要是我,我肯定就坚持不下来了!”
“那当然!”谈到那段艰难的岁月的时候,阿尔莱德显得相当得意:“你都不知道我为了省钱能做到什么地步!虽然说非常艰难,但我想有了这段经历,以后遇到什么困境我都不会害怕的了,毕竟,不会有什么比一天只能用一个法郎在巴黎生存更困难的事情了!”
中途他们的马车还路过了一座桥梁,上桥的时候阿尔莱德从车窗里给了守桥的人一个苏的过桥费,等经过那座桥梁之后,阿尔莱德笑着告诉路易:“如果是我念大学的时候,我会选择多走半个小时来绕过这座桥梁,毕竟过桥费要一个苏呢,把这个苏攒下来,我就可以在月底的时候去德尼老爹饭馆吃一次烤羊腿了——就是你那天吃的那道烤羊腿!”
路易一路从车窗里观察着拉丁区的建筑、街道和桥梁,观察着这里的住户和租客们——从年龄和衣着上就能很容易地分辨出他们看到的哪些人是祖祖辈辈都住在这片破败的区域并且需要一直住下去、哪些人是为了攻读大学而暂时落脚于这物质匮乏的沙漠的大学生。后者往往是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算衣着寒酸也无法掩饰那种蓬勃的生命力,看向阿尔莱德的马车时是一种混合了羡慕、渴望和不服气的眼神,有的人甚至会特意低着头不看他们的马车以抵制这种无法抗拒的诱惑——拥有一辆私人马车是巴黎的年轻人都梦寐以求的愿望,当然了,这个愿望对法兰西的每一个男子也都是成立的。
不属于拉丁区的双座四轮马车在狭窄破败的街道中拐来拐去,行驶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才停到了一座老旧的馆子面前。虽然天色已暗,这座饭馆却正是人声鼎沸,很多一看就是大学生的年轻人呼朋引伴地进进出出,在看到有马车停在台阶前的时候都很惊奇,有的甚至停下往里面走的脚步,站在屋檐下观望和猜测会不会是哪位大